009 旧神芬尔克恩
下课后，艾尼重新又在写字台前坐了下来。
接受了这么多家庭作业，他一点时间都不敢耽搁，悄悄服用了知识药水就翻开了那本三四百页厚的《关于魔法序列的微积分构造》。
之所以没有选择离开，是考虑到待在阿尔法的房间，能够时时向他请教不懂的问题。
而阿尔法也是一番好心，听了艾尼的打算，自己也拿起一本书在艾尼面前重新落座。
两人各执一书，时不时讨论一会，在羊皮卷上书写着一连串的数字或字母。到了后来，艾尼已经能靠自己进行数学推导，也就不再麻烦阿尔法了。
时间就像北大陆传说里迅疾的飞龙，眨眼之间就从身边溜走了。
过了三个多小时，艾尼逐渐从书本里缓过神来，知识药水最后残留在他身体里的一点药效也被消耗殆尽了。
他揉了揉眼睛，觉得困倦极了。
这时他震惊地发现，阿尔法仍然保持着上次讨论后的坐姿，一丝不苟地翻着手中的书。
“阿尔法，你一直都坐在这里看书？”艾尼试探地问道。
“嗯。”
“你怎么不去跟威廉他们一起打牌？”艾尼不依不饶。
阿尔法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本正经地说：“打牌的机会常有，而静心坐下来读书的机会不常有。既然我已经坐在这里读书了，那就不妨多坐一会。”
艾尼听到这句话，瞬间就不困了。
他重新翻开了书本，深吸一口气再度沉入了书海中。
又过了两个小时，艾尼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阿尔法看着手中的书，不仅双眼炯炯有神，而且嘴角洋溢着感兴趣的微笑。
艾尼叹了口气。
——不愧是学者出身，看学术经典竟然能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但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不对劲。
——诶，等等？看学术书籍为什么会面泛红晕？
艾尼小心翼翼地侧了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眼书名。
《我的学姐是魔女》……
**
睡了一个好觉，艾尼动作利索地从床上翻了下来。
肚子咕哝咕哝响了，艾尼去食物贮藏室弄了点黑麦面包吃。
这种面包质地厚重、芳香酸涩，而且颇有咀嚼感，在帝国北境是很寻常的主食。但一般来说，很少有人会单吃黑麦面包，往往会配着大块的牛肉羊肉，以及番茄、土豆、玉米等果蔬，这样更好入味。
只不过现在，旅馆里唯一的大厨，杰克爷爷，昨天早上出去了。出去的原因，也正是旅馆里的各种肉食储备不够。
原先为旅馆供应鸡鸭猪牛羊肉的农户，家里的车坏了，杰克爷爷不得不亲自驾着马车去一趟镇郊。
想到这里，艾尼深吸了一口气，在左右两胸及额头连点三下，心中为杰克爷爷默默祈祷，希望他不会在雪路上出事。
但脚下的地面忽然晃了晃。艾尼连忙抓住床头柜稳住身形，惊讶的目光飘向风雪翻涌的窗外。
他的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同一时刻，在芬恩山脚下的一家农户屋里，一个身穿灰色兽裘的年轻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还有一个披着兽皮大衣的老农，正在向屋外搬着大堆大堆的肉食。
搬运完毕，老大爷站在积满白雪的马车前，从兜里掏出一叠皱皱巴巴的纸钞，沾了口唾沫飞快数了数，抽出几张递给老农：“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冬天，麦恩。”
老农麦恩感激地接过钞票：“真是感激不尽，杰克。唉，都是我年纪大了，运货的时候翻车把车弄坏了，不得不要你亲自过来跑一趟。冒着这么大的风雪，真是过意不去。”
老杰克爽朗地笑了笑，拍了拍老农麦恩的肩膀道：“咱们也是有十多年生意往来的好朋友了，你别这么见外。”
他顿了顿，指着旁边的白袍年轻人道：“若你真要感谢，就跟玛维这个小伙子说吧。他作为芬恩山的【守望者】的小队长，本职是监视山上的魔物，因为看见你运货的时候翻车摔了一跤，过来帮忙，连自己的工作都耽误了。”
老农连连点头，有些语无伦次：“是是是……这位玛维大人，我当然也是要感谢的……为芬恩山看守魔物是何等神圣的职务，您为了我这样微不足道的凡人耽误了工作，实在是……”
灰裘年轻男子连忙摆手，一脸和蔼地说：“没事没事，您不必牵挂在心。那山下的魔物才沉睡了二十多年，不会这么早就苏醒。而且我们守望者小队还有其他队员正在值守，我是轮替休息的。一时闲着也是没事，不如为当地的老百姓尽些绵薄之力……”
芬恩山下沉睡着魔物，这是帝国北境的人们代代相传的故事，至于是真是假、沉睡的魔物到底是哪一位，恐怕只有多年前因魔物死去的人们，方才清楚。
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是因为魔物的几次出现都太过突兀，被卷进灾难中的人基本上无一幸免。而且它来得快去得也快，每次当帝都的高级巫师赶到时，它就已经沉入地底了。所以至今为止关于这只魔物的情报，非常稀少。
帝都方面，也只能尽量多派遣一点巫师，作为守望者来到此地进行监视。毕竟全国各地像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不可能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正当守望者玛维思索间，不远处芬恩山上发出轰隆一声沉闷的震动。
守望者玛维条件反射地转过头来，片刻之前的亲切和蔼全部从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峻和果决。
作为从十四岁开始就加入守望者小队的巫师，他受过专门的训练，一旦遇到像这样的异常情况，就要采取谨慎的手段。
守望者玛维趴下来，将耳朵贴在地上，倾听山上的声音。
老杰克和老农芬恩也感到了事情的不对头，两人对视一眼，都闭紧嘴唇保持着沉默，同时一脸关切地看着玛维脸上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玛维舒了口气，站起身来：“没动静了，应该只是山上的某处积雪崩塌了，没有联动引起大型的雪崩。”
紧接着他抖了抖兽皮大衣上的积雪，道：“虽然有点突兀，但在下不得不在这里与两位道别了。出了这等动静，我还是得回去跟同伴查探查探具体的情况。这毕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老杰克点了点头，说：“那您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
老农麦恩也连连点头，一副关切的样子。
玛维微微欠身，正准备转身走人。
这时，整座芬恩山都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漫天翻滚的风雪，如同浪潮一般从芬恩山上汹涌而来。所过之处，树木尽皆断裂。
“是……是雪崩！”老杰克见状，陡然变色，他连忙吼叫了一声，“走！赶紧走！一起上马车走！”
但是他刚刚转身，一道巨大无比的突刺就从地下暴起，穿透了他的胸膛。
黑色的血，从他的胸口缓缓溢出，汩汩地顺着突刺往下流。
“杰、杰克！”老农急忙上前抱住老杰克的身子，但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手足无措，全身都在颤抖。
即便老农芬恩是一个没有经历任何奇幻事件的平民，但他也看得出，突刺造成的伤势可不同于平常被镰刀割伤了胳膊，伤口上的黑气显得十分诡异和阴暗。
而作为守望者的玛维，遇到这种突发情况虽然紧张，但相比老农芬恩还是镇定许多。
“这是魔物。”看到突刺的第一眼，玛维就反应了过来，准确地判断道。
他伸手一挥，幻化出一柄火焰刀刃，将突刺切开，然后使出了他所掌握的最高阶的治愈术，将老杰克胸口勉强止血。
接着他对老农芬恩说：“你带着杰克赶紧上马走！这里有我！”
老农芬恩闻言，急忙点了点头，使劲吃奶的力气连抱带拖把老杰克弄上了车。
马匹显得也很是惊惧，但被老农芬恩打了两鞭子，立刻就乖下来，撒开蹄子向小镇跑去。
守望者玛维目送两人离去，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来，注视着眼前的异象，默默在两胸及额前点了一下。
——万能的主啊，请赐福于这两位老人，让他们逃过这一场劫难，让他们能够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
至于他自己……
玛维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他发出最大的怒吼，身上爆发出浓烈的火焰，一人迎向了雪潮。
只不过雪声太大了，他的怒吼声转眼就被淹没了。
人的身影在大自然面前也显得也太渺小了，玛维的影子转眼就被雪潮吞噬了……
那雪潮似乎并不满足于吞噬了一条鲜活的性命，还要再向更远的地方侵袭……
但是！
俄顷之间，玛维的身影再次出现。他并未完全被风雪吞噬，浑身反而爆发出更加明亮璀璨的火焰！
那火光太盛，就算雪潮也微微一滞。
“在神魔和大自然面前，人类的力量显得何等渺小！但就是因为渺小还要勇敢地站出来，才愈加显得人类的伟大！”
玛维面色苍白，但是他的嘴角的微笑写满了英勇和无畏。
“来吧，隐藏在芬恩山下的魔物啊，可否接受我【守望者·玛维】的挑战？！”
雪崩渐止，风雪停息了一些。
然而下一秒，一道低沉但是雄浑有力的咆哮从山底之下响起！
随着这一道吼声响起，山峦崩摧，冰原迸裂！
就像是回应他的战书一般！
昏暗混沌的天空中，一道阴鸷的竖瞳，陡然间睁开了。
同时无边的黑暗向四方蔓延，无数突刺从黑暗中钻出，仿佛魔神降临世界。
守望者玛维看着这一切，在心中低语：“我可不是在白白浪费性命啊。希望守望者小队的好兄弟们，能够观测到我魔法中暗含的密码……这可是我用生命换取的情报……”
**
两里外的守望者堡垒。
一名队员正在向长官报告：“加纳森副队长，芬恩山魔物觉醒，目前咱们有两名巡逻的成员已经确认牺牲……”
那长官本来在书写最近一周芬恩山的安全报告，听到队员的汇报，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什么？魔物？那玩意才沉睡二十多年，怎么这么快就苏醒了……”
他之前感受到桌椅微微震动，还以为是远方某个城市发生地震造成的余波。
加纳森副队长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下情绪，问道：“那玛维队长呢？有队长的消息吗？”
队员的身子颤了颤：“队长目前下落不明……不过，观测员鹿南用望远镜观察到，芬恩山下有火焰忽明忽暗，看样子像是有人在用【炎术士】序列的魔法传递密码。鹿南对着罗斯密码尝试着进行破解，结果……”
他顿了顿：“结果是这样一句话——魔物擅用突刺，水准应该是旧神级别。”
队员再度顿了顿，补充道：“鹿南查了下魔物图鉴，最符合这一描述的，应该是【旧神·芬尔克恩】……”
**
小镇旅馆炉火边，感到大地震动的黑袍巫师们纷纷抛下手中的昆特牌，站起身来。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望向首领威廉，一双双明亮而锐利的目光仿佛刀刃一样。
“终于来了么，【旧神·芬尔克恩】……”威廉从腰间抽出魔杖，看向风雪天边邪恶的竖瞳，“杀掉我父亲的仇人呐，请尝尝我的怒火吧……”
他的眼中闪烁冰冷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