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众皆幻影

　　接下来，夏洛克文思流畅地将故事讲述了下去。

　　他从自己和艾尼的第一次交谈，一直写到了穿越到潮水之下的世界。

　　然后夏洛克停顿了一下，蘸了蘸墨水，继续写道：

　　“接下来咱们进入推理的环节吧，我想跟你分享一下我的想法。”

　　“在艾尼和我的交谈之中，最为神秘隐晦的部分，应该就是关于那个所谓的古老家族了。在这一点上，我认为艾尼没有撒谎。因为他有关这部分的说法，和我自己探索发现的基本相符。而且从我观察到的一些细节，比如说艾尼曾经在我面前做出的古老骑士礼，都能够印证这一点。”

　　夏洛克顿了顿，他写到这里，心思已经有些沉重，但他还是蘸了蘸墨水坚持写了下去：

　　“除此之外，最为重要的便是关于世界本质和异世界的部分了。我将艾尼关于世界本质的言论，和派希尔的遗言联系起来，感觉自己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种感觉在我亲身去往异世界后愈发强烈。我发现两个世界是如此地神似……就仿佛造物主首先创造了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的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掌握了构建万物的智慧，以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为模版，再创造了另一世界……”

　　“因此，我猜想真相很可能是这样——派希尔关于伟大存在的某个研究，一度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本质：我们所存在的世界是虚构的。正如他本人所说，是梦幻泡影，是水月镜花。无论是这个世界的法则，还是这个世界里所生存的人，都是某个神秘人物一手缔造。真正真实的世界，是艾尼带我前往的那个世界。”

　　“至于这位神秘人物到底是谁，联想派希尔最近的研究很容易就能得知，正是那位载入史册、名传千古的伟大存在……这样一来，派希尔之所以性情大变也就说得通了……因为他被真相击败了，这个真相过于残酷，他已经无法继续苟活下去……试问，有谁在得知自己是虚构的时候，还能保持镇定呢？事实上，在推导出这么一个结果的时候，我的内心也是充满惶恐的。”

　　“做出这个推论以后我联想到了很多，其中最要紧的一点，就是咱们这个世界的知识体系所存在的诸多空白和漏洞。在我们的世界里，旧神级别魔物只是传说，几乎从未真正出现过；而号称能构建万物的炼金术，只是作为人们饭后的谈资，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成功掌握，也没有一本书能够对其中的要义详细描述……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创世之人有意识地，不让这些知识流入到我们的世界。”

　　夏洛克写到这里呼出一口气，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

　　“当然，以上的这些，纯属我个人的一种推测。关于这个推测的疑点也有很多。最致命的一点就是，若我本人是虚假的存在，那为什么我能前往艾尼的世界？换句话说，真实的世界为什么愿意接纳一个虚构的人物？在这一点上我很迷茫，我想，我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完善我的推理。”

　　夏洛克思索了一会儿，继续写道：

　　“我决定继续保持与艾尼的友好往来。我已经和他建立了约定。不论真相如何，我相信穿越世界都是能给我带来极大好处的。别的不说，至少能解决我所急缺的药材的问题。我曾经答应您为您找到黑色芬恩草治愈您的疾病，但这么多年来却从未得手过……也许，这一次，我的心愿真的可以实现了。”

　　“另外，关于派希尔这件案情的发展，我决定行事更谨慎一点。因为我发现艾尼这个小子，比我想的要更机灵、更灵活。不错，就如我所描述的那样，当他来寻找我来为异世人配制药水的时候，我成功抓住了他暴露出来的关于异世界的信息，并步步紧逼，逼他交待了许多情报、带我前往异世界。在那场心理博弈中，我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但这份优势得之不易。只有真正体验过这场博弈的人才能够明白，我当时是多么专注和倾尽全力。”

　　“为了让这小子不起疑心，在和异世界的药剂师一起配制药水的时候，我甚至不敢打听艾尼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和经历。我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小子应该是故意让我跟异界人待在一起的。在兵法上这叫做欲擒故纵。一旦我开口打听，就会暴露自己。为了在古堡待得更久，我不得不更小心一点。”

　　夏洛克写到这里，顿时感到了一阵轻松，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最后写道：

　　“好了，我的伯爵大人，我的推理就到此结束了……派希尔的遗言、伟大存在的故居、古老神秘的家族……看到这些阴云密布的疑团，您会怎样猜想呢？我孤身一人待在这座冷清的城堡，迫不及待想要早点知道您的看法。”

　　“您真诚的朋友，夏洛克。”

　　夏洛克落笔，站起身来。

　　脱离了沉郁的思考，他的心情轻快了不少。

　　他本打算去阳台上放松放松心情，但立马就止住了脚步，回到桌前给书信加上一段话：

　　“又及：我还要向你倾诉一点。生活在这座城堡里，我时常感觉有人在窥视着我。虽然我找遍了所有房间，确信这座城堡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我作为私家侦探的经验告诉我，我的直觉没有出错……”

　　“我真的希望您的病能够赶快痊愈，因为此刻的我非常需要您的特殊能力。您可以想像，我孤身一人待在一个冷清清的古堡里与鬼魂为伴，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夏洛克写完书信，舒了口气。他将信封插进一只机械信鸽的信筒里。

　　他旋转旋钮，指定了信鸽的目的地坐标，再将信鸽放飞。

　　做完这一切，夏洛克目送信鸽的影子消失在天边，然后陷入了沉思当中。

　　——我应当去外面走走，散散心。

　　他这样想着，走出了房间。走廊上那些或者持盾或者持枪的盔甲严肃地站立着。

　　然而，夏洛克的心中再次升起了被人注视的异样感。

　　当他转过头，他恍惚中看见一双明亮的瞳孔。

　　那双眼睛一现即逝，以至于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错觉。

　　但夏洛克敢用生命打赌那双瞳孔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他在空气里感到了魔力流淌的痕迹。

　　——这是极其高明的法术。若我所料不错，一定是有人在用法术窥探我。

　　夏洛克这样想道，然后按住身边盔甲的肩膀。

　　似乎是太用力的关系，那具盔甲忽然颤动了一下。

　　但夏洛克一心想着暗中窥测自己的人，没注意到这一点。

　　——我要更谨慎一点。

　　夏洛克深吸了一口气。

　　在孤身一人的城堡里，他的内心再度披上了一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