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身死

　　玉瑶宫的斜对面是已经荒废了很长时间的椿林殿。

　　 年久失修，只有厚厚的灰尘铺盖在殿外的走廊上，雨水打湿了窗户里面的场景倒是隐隐约约看的一清二楚。

　　 女人跪坐在地上。

　　 她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睁着眼睛眼白往上翻，嘴唇乌黑脸上已经没了血色，满头白发七零八落的披在身后。

　　 看不出丝毫平日里的端庄典雅

　　 一夜白头。

　　 她的孩子死了。

　　 她和司空远明的孩子死了。

　　 听南舒说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长的很像她。

　　 蕾姬说病儿诞生于宫中不吉利，早早的就把她处理了。

　　 起初她不相信，可终究是母女连心，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的人怎么能明白呢？

　　 昨天晚上她额头上的凤凰元神裂成了两半，从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孩子不在了。

　　 “娘娘，咱们请吧。”

　　 仙奴弹了弹拂尘，有些不耐烦。

　　 “元衣，当年我提拔你的时候，你不过是南天门的一条看门狗。”

　　 蔚风眠沙哑的声音夹着怨恨的语气，她不甘心，不甘心会是这种下场

　　 “娘娘，莫要旧事重提，请吧。”

　　 旧事重提。

　　 这四个字太沉重了。

　　 她是玄天大陆唯一的凤凰血脉，她是要继承四方五地的女君，因为司空远明，她离开了玄天大陆。

　　 玄天大陆的蔚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凤凰每千年诞下一脉，并且只有一脉，凤凰就是冬宜山的守护神，她的诞生吸干了娘亲的血。

　　 这是凤凰一族的宿命，也是她们的责任，只有用心血诞下的下代女君，才能护着冬宜山的子民。

　　 她的离开导致冬宜山的动脉枯竭寸草不生，那里早已不是冬宜山。

　　 不是冬宜山放弃了她，而是她背弃了冬宜山。

　　 两行血泪落下，她的眼睛已经哭的干涸，流不出半滴泪水。

　　 她被天兵押往锁魂炼狱，过往的路上，她看见了许多人，许多她熟悉的面孔……

　　 月下老人、太乙真人、雷公电母、慈航道人……

　　 他们的眼神中只透漏着二字：鄙夷。

　　 蔚风眠扯起嘴角自嘲，我的人缘有这么差吗？一个个都盼着我不得好死。

　　 想来也是，自她被废以来，没有哪位仙家肯为自己求求情，哪怕一句美言也没有。

　　 直到她看见站在四方殿下最远处的元始天尊，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更咽道：“师叔，我……”

　　 元始天尊扬起拂尘望着她：“自你嫁入天宫，便不再是我蓬莱仙岛人，这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你且悔过吧。”

　　 那一双双带着恶意讥笑的眼睛在她身上来回试探，蔚风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感觉到自己有那么可悲。

　　 人人都向往天界，只因为这里有举世无双的神明。

　　 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她一直守护保护的天界，最后伤她最深，不是她负了天界，是天界负了她。

　　 南舒用尽了她全身的仙力，以元神作为代价，立了仙阵，用血肉之躯挡在天兵众仙面前。

　　 “姑姑，离开这里，你一定要离开这里，回冬宜山。”

　　 这是这么多年她再次唤自己为姑姑。

　　 看着陪伴自己这么多年的小姑娘挡在自己面前，蔚风眠心如刀绞。

　　 她的仙力在嫁给司空远明之时，被他夺舍了大半，她打算以命搏命。

　　 就算她现在只有半成功力，收拾几个天兵天将又有何难，只是她刚刚生产完，运用仙力完全是在自寻死路。

　　 当她抱着血肉模糊的南舒逃回冬宜山时，才发现这里早已物是人非。

　　 这里已经不再是她出生的地方，再也不是她记忆里的场景。

　　 只有光秃秃的山脉，和灰色的天空大地，荒无人烟。

　　 她想回家。

　　 她想回蔚家。

　　 当她千辛万苦走到蔚府，只有一座空荡荡的府邸，人去楼空。

　　 一道天雷向她驶来，南舒替她挡了，南舒魂飞魄散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姑姑，南舒不悔。”

　　 她望着上方带领着天兵天将的东方沧佑。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司空远明！你早就知道了！”

　　 她的声嘶力竭歇斯底里，在司空远明眼里最碍眼不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容许这个疯女人做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天后。

　　 既然死到临头，就让她死个明白。

　　 “没错，娶你过门不过是为了你的凤凰翎羽，我心里爱的人是蕾姬，你只不过是本君的一块踏板罢了。”

　　 “那冬宜山的百姓又何其无辜！”

　　 纵使她再般愚蠢，也能想出是他在从中作梗。

　　 “蔚风眠”

　　 这是他数千年来第一次启唇唤自己的大名，让她的心颤了又颤。

　　 “父神在世时就告诫过我，他说冬宜山蔚家内有神凤，龙凤相争必有一死，有蔚家就没有天家，有天家自然没有蔚家，若不是你成了天宫的天后，本君哪有心思和手段慢慢折磨他们。”

　　 “说到底，本君和冬宜山，你选择了本君，那便怨不得我。”

　　 当真相被撕开的那一刻，一切的一切都像刀剑一样，扎的蔚风眠四分五裂。

　　 “那孩子呢？虎毒不食子，司空远明，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

　　 “孩子？一个病儿而已，蕾姬会为本君生许多健康的孩子，就不劳你费心了。”

　　 冷漠无情高高在上，一贯是天家的作风。

　　 “姐姐，成王败寇不过如此，您就安心的去吧。”

　　 女人不知道从何处钻了出来，依偎在沧佑怀里，笑脸盈盈的看着她。

　　 “姐姐，你瞧瞧这是什么？”

　　 蕾姬挥了挥手，手掌心出现了一粒金丹。

　　 焕颜丹……

　　 “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蔚风眠看见金丹的那一刻彻底癫狂，用尽全身的灵力汇聚于胸口化作利刃。

　　 焕颜丹，只能用死去童男童女的血肉炼制，一颗可延年益寿芳龄永驻。

　　 那是……她的女儿……

　　 她倾其所有向蕾姬冲去，炫目赤诚的金色光芒在她周围散开形成了一个保护罩，把她牢牢的保护在其中。

　　 她闭上眼睛都能知道，那是凤凰翎羽，那是本该属于她的凤凰翎羽。

　　 凤凰的翎羽和龙的逆鳞一样，是每一代家主才能传承下来的法器，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为了表示对司空远明的忠心，她把翎羽赠送给了他，没想到他居然把她视若珍宝的翎羽送给了蕾姬。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蔚风眠被光圈弹开，浑身是血的从地上爬起来，她直勾勾的望着司空远明。

　　 “你怎么敢，怎么容许，怎么能让她把我们的女儿……”

　　 “那又如何？”

　　 短短四个字，断了蔚风眠最后的一丝幻想。

　　 身体的痛已经比不上心里的痛，她已经麻木了。

　　 “司空远明，我以凤凰之血诅咒你，生生世世，不死不灭，血债血偿。”

　　 还没有等司空远明反应过来，蔚风眠化作一只火凤冲向云霄。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看着在天空中化成灰烬的女人，他拍了拍沾在衣袖上的灰尘，轻描淡写的开口道。

　　 “废天后已伏法被诛于此地，此事不必再提。”

　　 说完便转身离去，蕾姬望着女人消失的方向，露出了浅浅的笑。

　　 到底还是她赢了。

　　 真是个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