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中之城

　　“新星城”……名字起得倒是挺好听，可是这是一座深藏在山腹中的城市，如果说银心城是一个骨灰盒，那这座城就应该是一个耗子洞，里面住的人也都是耗子那样的德性，疑神疑鬼探头探脑，往前走三步就要往后退两步，别管有没有猫儿在一旁看着耗子就那个样子——那些不走三步退两步的不是被猫叼走就是被黄鼠狼摁住，再不然还有各种鸮和鹰，狗闲了都要跑来逮它们，不小心谨慎的早就被淘汰了，它们面对的就是那样一个生存环境，这是祖宗留下来的绝技——话说，地球时代有一种舞叫慢三，或者叫华尔兹，你有完全的理由怀疑这种舞很可能就是跟耗子学的，进三退三横三步，看起来就是在那儿兜圈子……

　　过去有一部书叫《三体》，是一部很好看的科幻小说，这本书里提到一个概念叫作“猜疑链”，这个有点道理，不过大部分还是在扯，你知道为什么吗？当一个文明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它才懒得猜疑你，科技的进步都要客观条件的，不是你想爆发就爆发，人类爆发了才几轮呢就走到灭亡边缘了，满打满算四次工业革命，一个巴掌都用不完——而且不论从最大的宇宙到最小的基因人类已经把物质文明推到了死路上，再弄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往大，你不能飞出太阳系，往小，你不能把人加工得永生不老，宇宙看不尽，聚变技术现在是由氢到氦、由氦二到氦三这个量级，就说你能做到把铀235聚变成铀238你是能咋的，你还能造出新宇宙、永久性地改变现存宇宙的运作规律吗？做不到的，所有文明都做不到，《三体》里的黑暗森林理论有个最大的缺陷是那玩意儿太着迷于人的力量，换句话说这本书太相信人，而且太从人的角度看事情，刘慈欣挺厉害的，但是你想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法和外星人搏弈恐怕还是嫩了点，手法有点儿鸡贼聪明的感觉，最后聪明总会被聪明误，这就是人类的死敌：傲慢，老觉得自己不含糊那种感觉，好像是跟谁都能比划一下，大哥，就拿社会学里一个简单的现像就能看出来，有这种心思的人特别招揍，人类为什么没挨揍呢？不是你不够讨厌，是你不够资格让人家动手揍你一回，这就像李小龙路过看见某个数字龙在那儿装批，叫叫嚷嚷的好像挺厉害，你觉得李小龙会打他一寸拳吗？一定不会，打他是真脏自己的手，丢不起那人，以后传出去说李小龙亲自下场把某数字龙打了一拳，那李小龙也不用在武术界混了……

　　人类没挨打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有本事人家怕你，是因为你没惹到他。要是某数字龙跑去把李小龙的徒弟踢了一脚，你猜猜李小龙会不会往死打他？在宇宙这么大的地方每个文明都要努力壮大自己，先在这个狂野的宇宙里生存下来把日子过好，谁会搭理人类这种嘴和手都挺欠的人？没人理你，不过，你试试飞出太阳系以外去动动别人你就知道你算老几了。

　　我们用现存的太阳系的几个文明的各种表现也能看出一点意思，比如土卫六的新星城吧，火星人是有人造卫星来，也有登陆器来，有时还会有载人飞船别管是路过还是专门地往这地方停，但是火星人没有真正地挖地三尺也要把地球人找出来，除了没那个必要给你留一条活路以外还因为在火星人眼里外太阳系这些猫腻不够危险，可能会影响到一部分他们的星际探索，但绝不会影响到火星本星，所以火星人就注定倒霉——如果你是西班牙人，在雨林里看到一些玛雅人，你觉得这些人不会影响你的生存这可以理解，好心一点就放过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就是了。结果火星人相当于是进入雨林看到一队也装备着火枪的民兵，没太把他们放在眼里，想着只要你不来打我就成，雨林这么大还容不下咱兄弟俩过生活吗？各自安好便是晴天不美吗？然后……二百年的时间地球人就找出了消灭他们最省事的方法，这还不是技术爆炸，这是捡了个漏，把以前没人注意的东西拿起来了，而且他们用得并不好，就像刚开始练双截棍的人，抽得最多的是自己不是别人。火星人觉得自己在文明上是占据优势的，所以他们有这个宽容心去让着地球上跑出去的人，毕竟曾经是一家人对吧，他们也够惨了何苦赶尽杀绝呢，对他们来说都没必要去猜疑地球人，我提防着一点你就好了，那你觉得如果一个文明发现了宇宙里超出物质范畴的真谛它会来猜疑人类吗？只有从下往上的猜疑，哪有从上往下的猜疑，恰似只有土卫六对火星的猜疑，哪有火星跑来猜疑土卫六的——你还不配！

　　所以最终表现出来的现像反而恰恰就是火星在斗争上处于防守一方，反而是土卫六和木卫上的地球人成天觉得火星人就是他们脑袋上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想方设法地备战，在太阳系的小角落里搞出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小文明和小据点，随时准备跟火星人拼命。火星人还是太善良，总觉得你不来麻烦我我就能容忍你的放肆，吃一点亏也无所谓，他们要是及早动手解决地球人的问题绝不至于搞到现在这样乌烟瘴气，但他们就是懒得动……也许是火星这颗星球也改变了他们的脾气吧，二百年里把奋起抵抗地球人去打火星战争那点骨气都丢掉了。

　　新星城之所以建在山里最大的原因就是提防火星人，如果现在繁星号从土卫六上方经过，不展开雷达阵列只是简单地从表皮上看一眼，土卫六上没什么人类活动的痕迹，我们说了，连日常行走的道路联邦政府都不给修，全是烂路，有时候冻上了就从别的地方走，再找其它相对平坦的地方碾出一条路，你只能看到一些若有若无的道子，这种道子满世界都有，没人能精准地就判断出这地方有人。如果繁星号抵近土卫六发射出登陆艇或者歼击舰做一个雷达阵列深入地扫描土卫六上被地球人叫作米斯林山和圆顶山脉的那些地方，他们就会发现这些山大部分都是中空的，在里面建设有巨大的山中城市，出入口的地方有明显的道路痕迹——小卫星就看不出来，每次有卫星来土卫六上都会清理道路痕迹……其实这么鬼鬼祟祟显得特别没气魄，怕啥，他非要打你你藏海里放章鱼咬他也行啊，也比这么躲躲藏藏的解气，拼了不就完了怕他个求，他还能把你们都杀光是怎么的……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你看章天河，就把新亚特兰蒂斯城给毁了，所以土卫六遇上谁就得看她的命了，很可能会造成完全不同的后果……

　　江潮生采完了冰拉着小江智从未名湖里穿出来以后就直奔新星城，这是土卫六上众多新兴城市中的一座，位于土卫六的赤道附近，他从北极出发去赤道要飞两千五百公里，如果他把曳行车推到底的话飞几分钟就到了，但是在土卫六的大气和甲烷湖里飞行都有限速，你飞那么快急着投胎吗？撞上什么谁负责？空中可不是只有你在飞呀大佬，所以他得打开巡航模式让曳行车自己飞，新星城的雷达会给他导航和安排进出口，只要身份一识别是这个大佬就成——这跟过去地球时代的飞机飞行是一个道理，有塔台给你安排航线，不然你一飞出来就得怼到其它飞行器身上……说着说着羡慕起江潮生大佬来了呢，这货有自己的飞机而且自己开，是土卫六上最先进飞得最快的飞行器，你想想他得豪横到什么程度，章天河回火星都得蹭别人的车不是吗……

　　进出新星城也跟进出大部分人类现有的城市要花费的功夫差不多，得先进去一个大的闸口做各种准备工作。对江潮生的曳行车来说就是在一个热辐射车库里加热，新星城里是常温，外面是零下一百多度，不加温一进去就车体就会崩开口子——虽然没有这么夸张吧，但如果你不做加温工作你的车也就开个三回五回就报废了，用不了几次就要崩开——他们的材料还是做不到火星那么硬，民用的通行工具没有这么高的强度。

　　“一会儿要见姐姐了，开心吗？”在等着曳行车加热的时候江潮生问已经在副驾驶睡了一会儿的小江智。

　　“开心！可是我不喜欢那个老阿姨！”小丫头撅着嘴说。

　　“为什么？”江潮生有点不痛快，这可能是他现在的老婆教的。

　　“因为她很凶……姐姐一跟我玩她就板起脸！”

　　“哦……”原来不是老婆教的，误会她了，“你别管她，姐姐和爸爸妈妈疼你还不够吗？你也不用天天跟她在一起……还有，一会儿见了她你可别叫她老阿姨，把老字去掉！”

　　“知道啦！爸爸！我的生日礼物呢？”

　　江潮生早就忘了……

　　“一会儿吃饭的时候给你！不许闹，听话点，好不容易跟姐姐见一面，多跟她说说话，多跟她玩，让她以后多给你打电话，她跟你说了什么，你回来对爸爸说好不好……”

　　虽然知道江睿也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说什么，不过他还得这么嘱咐，万一有什么蛛丝马迹呢？既然不能问，那就只好旁敲侧击……

　　我得先把小丫头安顿给她姐姐，赶快出去买个什么礼物回来……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他皱着眉头开进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新星城时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