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过去地球上有一部书叫作《苏菲的世界》，这是一部哲学启蒙书，有智慧的人可以去看一看，大概地讲述了西方的哲学发展史，其实蛮可以说是一部抬杠史，辨证法地看待问题其实就是鼓励人去抬杠，别人说什么你都去跟他杠，气死他为止。这种东西有个坏处就是所有的杠都会让人着迷，思维游戏是一个人能找到的最刺激的人生娱乐之一，如果一个沉溺在这里面他就什么都干不了了。注意，在汉唐这个地方从诸子百家开始出不了几个真正搞哲学的人，西方却一波又一波地出哲学家，这就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别：科学思维和实践思维的差别，如果一个东西对现实人生没有指导性那你再怎么研究也没有意义，因为我们活得太短了，没时间成天去玩那种思维游戏。相对论的局限之处就在这里，你得拿出来对人有用才行，有一个科学家对这种事就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态度，这个人就是杨振宁。他是在世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他发明的东西有用，高能粒子物理学的所有成就都是从他奠定的理论基础上来的，后面有无数人步他的后尘得了诺贝尔奖，不过诺贝尔奖本来就是西方玩的一种游戏，得不得的没什么大不了。就便他这么伟大，当汉唐里有一些人跑出来要去建一个对撞机的时候他还是告诉你别建，现在人类的高能粒子物理学已经走到了尽头，再去研究没什么意义了，你还不如用建粒子对撞机的钱搞一搞民生——这就是典型的东方思维，没什么用你建它干嘛，把钱花在刀刃上不香吗？不论理论还是实践，它都应该是于人有用为人服务才最合理，要记住，不论你的眼光把宇宙看得多深，人也只能活一百年，如何在有限的生命里发挥自己的才能做一个对别人有用的人才最重要，思维游戏可以玩，但要有度——沉迷到非得建一个对撞机的地步就多少有点傻了，别人都玩到尽头了，忽悠你两句说还有余地、我们不行你一定行你就去搞，那你不是蠢是什么？

　　《苏菲的世界》这部书主要是写一个老头和一个少女的对话，把西方哲学史用对话的方法精炼地讲给你听，现在丽娜和小江智就有点这个意思，不过是她们的对话更深入而且更直接罢了。

　　丽娜看到的小江智的梦是这样的：

　　起先小江智一个人在一个软软的像是用棉花糖做成的厚垫子上打她那个飞行游戏，丽娜远远地在她身后看。我们说过在梦里她一般就是一个灰色的影子，梦里的人是看不到她的，于是她轻轻走过去看这个小丫头打游戏。在这个时候她在自己的梦里是能看到而且能听到的，她的飞行游戏虽然还是个游戏，但已经表现出一种全息影像的形式，小江智开着的并不是一辆土卫六的巡航舰，她开着的更像是一艘用棉花糖做成的一辆曳行车，软软糯糯而且五颜六色。她专注地把着方向舵，这艘软软的飞船就向后喷着彩虹一样的光在宇宙里飞行。丽娜抬眼看去，她的周围是一片花花绿绿的宇宙空间，就像一幅幅的卡通画，恒星全部呈现出一种亮丽的黄色，行星倒一颗颗地分别很大，有的大约是木星那样的赤橙白相间，有的则像地球一样呈现蓝黄白相间，小江智驾驶着这艘棉花糖一样的飞船就在这太空里喷着彩虹奔行。

　　她这是要去哪呢？丽娜想，往前走了几步。

　　“我要去地球。”这时小江智好像听见了她的思想似的回头跟她这么说了一句。

　　“为什么去地球？”丽娜问道。

　　“那是全宇宙最美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呢？”

　　“爸爸告诉我的！”

　　“好的，你能带我也去吗？”既然小丫头能看见她，那她也就老实不客气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在这艘船上捏了捏。

　　“可以。”小江智回答她。

　　“我可以尝一下你的飞船吗？”丽娜问她道。

　　“你别动！你吃一口它就坏了，等我们到了以后我们一起吃！”小江智像个大人一样安顿丽娜道，“你可不许偷吃！我也不吃！”

　　“好！”

　　然后有一个短暂的飞行时间，她俩就在一颗类似地球的地方降落了，在梦里过程都是极短暂的，事件并不呈线性推进，而是点式推进，就像快进一样会自动跳过中间无用的部分。

　　现在她俩降落在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也看不到太阳在哪里但世界都是明亮的，那艘飞船轻轻巧巧地落在一片草地上，草地上到处都有姹紫嫣红的花，从不知道哪里传来淙淙的水流声，蝴蝶儿飞来飞去，天上的云朵巨大无比又白得耀眼，小江智从她的飞船上跳下来，兴奋地四处乱看。

　　“好美呀！”她开心地说。

　　“的确漂亮！”丽娜也答了一句。

　　“要是爸爸能在这里就好了……”小江智这么说着看了丽娜一眼，那意思明显就是丽娜有点多余，想把她换成她爸爸。

　　“这个我可帮不了你。”丽娜笑着说。

　　她刚说完，小江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接着天边隐隐传来滚雷的声音，突然之间霹雳一响，天空里出现了许多巨大的飞船，这些飞船都是放大版的火星歼击舰，一艘几乎就覆盖了整个天空。它出现以后就开始像下雪片一样哗啦啦地向下播洒传单，丽娜去捡起一张，看见上面只写了四个字：马上投降。还没轮得到她去改变什么，接着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艘巨大的飞船开始向下发射粒子束，爆炸和巨响激起的漫天火焰沙尘滚滚而来……

　　“阿姨！我听不见啦！”小江智这时捂住自己的耳朵蹲在地上，又哭又喊地叫了起来。“我听不见啦……”

　　“别怕！阿姨带你走！”丽娜开始驱动灵能，把她和小江智从那个地方带走，又回到了先前小江智的那艘棉花糖的飞船上。

　　“现在你能听见吗？”她拿开小江智捂住耳朵的手问她，这时小丫头脸上还挂着泪滴，只是怔怔地看着她，麻木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可不是听见的，是感觉到的。”小江智过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好了，你继续飞吧。”丽娜对她说道，然后从她的梦里消散，回到了自己身上。

　　她一回来就睁开了眼，然后首先听到的还是钟锐风的喊叫，不过这时候他已经叫累了，只剩一些断断续续的哼哼唧唧，丽娜想了想，她有些疲乏了，不过仍是准备再去他的梦里一趟，把他从那里拉出来。可是她正要闭嘴入梦的时候钟锐风自己醒了，他俩的鸡蛋仓是挨着的，他很快地扭头看了她一眼，推开鸡蛋仓跳了出来，拔腿就往洗手间跑——他去吐去了。既然这样，丽娜也就没必要再去管什么了，她也从鸡蛋仓里跳了出来。

　　“喂！他没事吧？”陈谈马上问了一句。

　　“你说谁？”丽娜答道。

　　“男的。”

　　“他能醒来当然就没事。”

　　“哼！”陈谈意味深长地瞥了丽娜一眼，跟着钟锐风跑掉的方向过去了。

　　“你怎么……怎么他了？”杨慎离忍不住还是问道。

　　“没怎么。我们叫醒小姑娘看看，我大概明白她的聋是为什么了，她不是器质上有什么毛病，她是被吓到了，精神上出了点问题，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等她们叫醒小江智的时候她大概还在做那个飞行的梦，醒来的时候还挺平静，不过先前梦里哭过的泪还挂在脸上……所以这可能是说梦里人的情绪是真实的，不过现实是虚拟的罢了。

　　她们刺激她的听觉，她果然还是听不到。

　　“想把她这个毛病治好，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商量一个合理的方案出来。”丽娜一边摩挲小江智一边说，“不然还是和土卫六那边打个招呼，让她在船上多呆几天吧……”

　　“她这么小，需要人照顾的，而且……”杨慎离想的是现在繁星号和土卫六的关系还不明朗，把这孩子留在船上会不会有麻烦。“不过，我去问问吧……”

　　只要你能把她治好，其实江潮生什么都不在乎的，于是这个小丫头就在繁星号上住了下来。她人小，需要人照顾，就和杨慎离和丽娜住在了一起，天天跟这两个阿姨同起同卧。

　　回到陈谈这里，刚才杨慎离忍不住跟他说了一句话对他来讲就算是近期最高兴的事了，所以他是挺兴奋地去看钟锐风的。后者在梦里挣扎了很久才让自己醒来，累得精疲力尽，正在洗手间里发呆。

　　“怎样？”陈谈问他。

　　“她们是不是……”钟锐风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这个陈队长可能做人挺讨厌的，没人喜欢跟他来往，不过他一定是能信得过的人，“……她们是不是在搞思想实验？她们是不是能做植梦一类的实验？我可被她们坑死了……”

　　“只要你能意识到以后就不会被动了。”

　　“果然……”

　　“梦境只是我们需要守护的东西里的一小部分，你连这个都保护不了的话，别的就更想都不用想了。”陈谈直勾勾地瞪着钟锐风说道。

　　“我知道。”虽然他说的话好像句句都对，但怎么听怎么瘆人，钟锐风推开他准备往外走。

　　“明天跟我出个任务。”这时陈谈对他说道。

　　“不用培训啦？”

　　“你基本过关了。”

　　“好！”虽然痛快地答应了，但……其实钟锐风更想和丽娜在一起……他虽然从梦里挣脱出来了，他可不知道丽娜就是噩梦本身，他还爱着她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