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为父则刚

　　土卫六既然是联邦制，就有联邦制政府的一切优缺点，其中的一个突出表现就是……怎么说呢，像狗打架一样老是在互撕，日常互撕，一天也不能消停，消停下来对他们各个城市来讲就意味着这个制度失去了活力，所以一但有一天大家都累了不想撕了，就总有人挑头出来说这样冷冰冰的一句话挑拔大家的情绪：“还重返地球呢，哼，二百年了，一帮废物，重返联邦化粪池都费劲……”

　　于是轰的一声众人就都亢奋起来，扯开嗓子对骂起来……

　　大家可能没有概念，当初在火星战败的地球人是一波一波向外太阳系殖民的，这些人事实上是一些小小的团体，他们安定下来了才开始重组社会，建立社会制度和秩序，从这一点上来讲其实人类一点优势都没有——如果是一帮子野蛮人，盲流，他怎么组建社会都可以，但地球时代就把大部分社会制度都体验过了，现在跑出来再建立一个没那么容易——合着你总不能像一无所有的人一样从原始社会那种先吃饱穿暖的母系氏族开始吧，谁受得了这个，大家虽然一无所有但脑子里富余得很，咱们还是文明人不是吗？起步就得是联邦制，要面对的最多就是互撕的问题，拉不下脸来再去面对今天谁谁挖了二斤矿明天谁谁收了五担米这类的问题……

　　土卫六大概就是这样，他们这边的人压根不信星灵那一套，信仰只是个业余娱乐，他们更注重生活质量问题，这种问题在社会建立初期会让每个人都保持高度的团结——唯有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在一个荒芜的星球上生存下去不是吗？其实这么看待土卫六就大错特错了，土卫六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比地球富饶得多，就说一点，土卫六的土地不需要施肥，有机物无机物含量是地球的十倍以上，只要有充足的光源，用地球农民的话说“土地的肥力”你几千年都用不完。何况，别忘了土卫六什么最多，甲烷啊！甲烷稍一加工就是上好的有机肥，而且土卫六的人因为火星罪犯最多，继承了火星的一些理念，他们多余的废料都存在地下巨大的化粪池，这些化粪池有些比城市本身还大，比如原野城地下那个，就比城市大一倍——那个城市是土卫六的粮仓，大量的废料从地下向这个城里涌去，所以人们也叫它“大粪城”……名字是不太好听，可是生产出来的绝对是绿色无污染纯天然的各种粮食，而且长势起码比地球好一倍，火星都没有这样的富饶——就是说，地球亩产多少这里就产两倍至十倍，这要看基因技术有没有突破。

　　所以这里的人一吵架就常常说“你快跳进大粪城的坑里死了算了”这样的话，这其实是有具体指代的地点的。

　　捎带提一嘴，过去地球上常说的转基因食品的问题，说吃了这种东西不好，其实大部分是谣言，转基因食物是类似把玉米的基因转到小麦上让它更耐旱，这类的基因改造对人类没什么坏处，你也吃玉米不是吗？又没人把马钱子的基因转到水稻里，让人一吃就番木鳖碱中毒，倒在地上一边抽抽一边吐白沫……其实更应该关心的是你吃的东西在加工的时候添加了什么化学物质，吃多了会不会死得硬梆梆解剖时割都割不开，你操什么转基因的心，转基因就算有害处在你老死以前也看不出来——你吃的东西在转，你体内的免疫系统也在转，有害的东西太多了，且轮不上转基因那点东西能害死人呢，放心吃吧。

　　联邦制最大的问题在于当他们有了富余的生活资料的时候大家就不太容易齐心了，也就是说人一有了钱就想搞点事情，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就很容易可以共患难不能共享福。拿土卫六来讲吧，原本新星城只是联邦城市的一个代表政府，它的作用更多的是协调不是评判，但土卫六在二百年里建得太好，人们太有钱，大家就难免有点想法，新星城为代表的一派是想重返地球，而要做这件事第一个敌人就是火星，这就需要大量的军备来供应理想。而以原野城为代表的一派觉得你凭什么跟火星放肆，火星再烂人家是爸爸一辈，你再牛你是孙子一辈，火星当年怎么打得你满地找牙今天照样一巴掌呼得你牙飞血溅，招惹他们干什么？建设好我们的土卫六不香吗？新星城说并不香，于是两派人就打了起来——可以想像得到，像原野城这种农业化城市怎么可能打得过新星城这种工业化城市，被锤完了叫了爸爸，还得辛辛苦苦流着汗供应以及出口各种上好的粮食养着新星城的人去胡作非为……

　　要说繁星号锤了南极的军工基地谁最高兴那一定是原野城：我说了吧，还打火星呢，你连火星的毛毛都没擦着就被人家的一艘飞船打趴下了……

　　高兴归高兴，要知道，一个城市大到一定程度就有良知有好坏判断了，原野城可不会和光明会那些人搞在一起，所以高兴完了还得埋头生产……不过就是可以一边生产一边骂新星城那帮孙子给他们添了这么多麻烦——可以想象得到，在那种情形下大量的新星城的平民被迁入了原野城，他们不得不打开粮仓赈济平民……

　　要说土卫六最大的城市那一定是新星城，可是王烬她们三人降落报关进去以后没转了多久就腻味了，女人不喜欢这种灰扑扑的工业景象，如今新星城正在重建，土卫六上有三座巨型聚变炉阵列，南北极各一个，赤道的发射场有一个。南极那个打掉了，如今繁星号正在破拆发射场那个，把它挪到新星城的地下来，然后再改建成火星那个技术水平的超级聚变炉。对繁星号来讲这种发射场完全就是没用的东西，他们的飞船都是平地起飞要什么发射场，所以三个女人在新星城只看见巨大的曳行车和火星的猪鼻子来来往往，人们都特别忙根本没人搭理她们，于是她们向陈谈打了个报告准备去原野城看一看，准备晚上就住在江潮生家里——她们这一趟当然也带了小江智，这个小丫头在繁星号上治了那么久都没什么动静，大家都挺抱歉的，这一趟杨慎离其实是想把小江智还给江潮生了，她们还得做其它事，不可能天天去她梦里闲逛不是吗？

　　因为事先给江潮生打了招呼，老江，小江智以及黑洞一样勾引野汉子的江睿的父亲，又忙了巴慌地跑来新星城和几个美女会合，自告奋勇做了向导，带她们去参观原野城。

　　在土卫六，最大的震动当然是他们被繁星号给打了，现在成了战败者，但联邦政府的内部也有震动，这种震动也不比被繁星号打来得小。江潮生在震动里被搞得灰头土脸，天天有人骂他，隔三岔五有人往他脸上啐唾沫——他牛皮吹得有多响，新星城吹得就有多响，原野城和其它城市的人打不过繁星号不敢骂它，就跑来骂新星城的联邦政府，克鲁尼被人骂了就骂江潮生，所有知道江潮生吹了牛皮的人挨了骂就都来骂他，哈浓痰吐他，江潮生嘛……无人可骂……他有一回实在憋不住了就跑去骂前妻，结果被前妻一顿骂骂得跑路都嫌慢：“一天天地吹牛说你有本事，结果把女儿扔进太空里去送死！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当丈夫你照看不好自己的女儿，当父亲你照看不好自己的闺女，你还跑来给我发唠叨？你还我女儿！我的女儿呀……”前妻扑上来就抓他的脸，要不是他跑得快脸上就要留几个血道子，回去没法向现在的老婆交待了……现在也没法交待，一回家这个老婆也跟他要女儿，好像繁星号来土卫六、陈谈在大气里骤停、大洪水和酸雨、小女儿不得不留在繁星号治病都是他江潮生的错似的……

　　惨啊……男人就怕这种，事业什么也没做成，政治上天天被吐唾沫，回了家前后老婆都跟你要女儿，走哪儿都有人挑你毛病，你说他老江赚那么多钱有什么卵用？要是他是个坏一点的人，他还可以去原野城或者新星城找找年轻姑娘散散心，现在这么乱谁会管他这个，但是这个男人恰恰还不是那种人……好人就处处吃亏，坏人哪有这么受气的，所以做好人也没那么容易。

　　不过江潮生的心还是热的，因为他吧……他有更深的打算……他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回归”火星，既然他本来也是个火星人，那这就算回去不算投敌不是吗？他是在繁星号上参观了好几次有了这个想法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土卫六眼看就是一堵再危不过的墙，搞不好哪天哗啦一声就倒了，还不给自己找个退路吗？他又不是二三十岁的人，说死就死了，他有两个老婆两个闺女怎么死？死不了就还得想办法往好活不是吗？他的打算是深入了解火星科技，看看能不能和他的那些技术找到契合点，这样他对繁星号来讲就是一个有用的人。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把火星聚变炉那一套科技吃透，这样不论将来繁星号如何新星城这一个炉子总还要人为它工作吧，不论将来火星人是走是留只要他能吃定这个炉子那他照样是顶尖的技术人才，人们恨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因此上，江潮生，这个四十好几岁的人，最近开始研究量子力学和高能粒子学了……这跟四十几岁的人跑去学钢琴有什么分别？勇气可嘉，但学成的可能性不太大，你手指像棒槌一样粗，一点乐感都没有怎么学？不过有句话叫为母则刚，江潮生也一样，为父则刚，为了两个姑娘他是什么都愿意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