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接头

　　“你们是干什么的？”孙长安问道。

　　“你小子可是没什么礼貌呀……”摩里红从地上爬起来看看孙长安，再看看盘古，说了这么一句。

　　“偷跑进别人的车库动别人的东西很有礼貌吗？”

　　“谁知道你还活着呢对不对，我还以为这地方没人了呢……”

　　“有人，而且有特别讨厌别人在背后说他坏话的人。”

　　“我说什么了？哦……”摩里红想了想，嘿嘿笑了起来，“啧，能不能吃得消，鞋小裤裆短，谁难受谁自己知道，别人说不说有什么用？你这家伙，你也太敏感了！你是这机器人的主人吗？”

　　在这里我们要交待一句，在火星上每个区域有每个区域的文化，南极这个地方因为水源比较充足所以它就做了农业区，这一块地方大都是种植或者养殖区，也有搞生态旅行的，不过特别少，为什么呢？我开个飞船飞去小行带玩几天不比看看农场有意思得多吗？因此上这整个一块地方就是搞农业用的，一般没人会来。火星的民间风俗是那样，你可以想象如果物质特别富足的话人是没什么外向性的，就是说人跟人之间不再是互相之间看见就不由自主地会觉得亲热的那种——以前因为生活不易，个个人都有点同情心，心里都巴不得看到别人为难而自己正好有能力帮他，帮他一手以后心里暖洋洋的，觉得做人真好。后来物质上富足起来以后人和人的这种同情心就没有了，因为这个时候人满足的不是自己的生存需求而是自己的欲望，欲望这个东西是人人都有的，而为了满足欲望人又会做一些坑蒙拐骗的事，风气就这样搞坏了，人和人见面不再觉得亲热而是觉得害怕，生怕他跑来从你身上榨取可以满足他欲望的东西——用基努里维斯的话来讲，他不想生活在一个善良反而成为弱点的世界，但热核战争时代普遍就是谁善良谁吃瘪，这没法改变，所以好人只能做到洁身自好而且离别人远一点——王烬就是这样，除了日常工作她跟谁都不来往，这倒还不是怕沾上别人的坏毛病，她能控制得住自己，她是怕看到人的那种下贱样子恶心到自己……其实她属于走极端，坏的东西发展一段时间就会有星灵波这类东西清理它们，还轮不上这种玩意来阻挠人类向好向善，在坏的风气里找到好人不也是一种人生乐趣吗？她连这个都想不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也有“恐人症”，不过是病症轻一点罢了。

　　火星的风气是那样的，人和人之间既不那么亲热也不那么害怕，而是……这个话说起来相当难受，因为火星人之间就像宇宙一样是那种相当冷漠无情的一种氛围——有时候这种冷漠比让一个人来骗你都难受，因为这就把人和人之间的所有关系都斩断了。有过一个案例，有个哥们儿遇上了电信诈骗，他明明知道人家就是在骗他，但他就是一直让人骗，哪怕就是骗也比根本没人搭理他要强得多不是吗——我们人类是怕孤独的一种生物，也就是说人类本身就是社会性动物，这是基因里的，不让他跟外界来往他就要生病，所以哪怕是欺骗也是一种交流不是吗？大部分的电信或者网络诈骗之所以层出不穷的根本原因在这里，孤独太难受了，哪怕就是上当受骗他也想有个人能理解他体贴他——有的人上了当连案都懒得报的原因就在这里，没那个必要，我把人家这几个月来对我的好意（哪怕是假装的好意）都受用了，也值这么个价钱——要不我给你这么多，你能装得像那个人一样对我那么关心那么周到吗？你以为呢，骗人也需要一点技巧的，最高明的骗术不是从物质、意识而是从灵魂上欺骗你，化解你的孤独感……

　　火星上个个人都是孤独的，他们对别人也是冷淡的——注意，我们说的是普遍风气不是说特例——像摩里青摩里红弟兄俩这种闯进别人的屋里不会是因为盗窃或者入室抢劫，火星上这种犯罪的机率非常低，没有那个必要——你想要什么？比如你想要奥林匹斯山上的一套别墅是吗？好，你去水星航线上拉二十年货就给你，在中间表现突出这个时间还可以再短——就是说议会其实可以把很多目标给人具体化，经济性犯罪一般都是好吃懒做或者想弄点自己能力之外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欲望型犯罪，你告诉他你的欲望可以实现，去努力就行，那谁还会犯这种罪对不对？这是火星二百多年才培养起来的法律意识，没人会因为此类欲望去犯罪。当然，如果你说你想要太阳就挂在你家门口照你一个人那还是做不到，火星就会把你打发到水星矿业公司或者水星监狱里去，少在火星丢人现眼——这种欲望是可以提的，火星议会会审核，而且他们会当真，直接就把你赶出火星社会了，因为你不守他们的规矩。

　　类似摩里青兄弟俩这种“入室抠搜”一般都是好奇心作怪，火星人对自己的个人空间特别在意，一个火星如果觉得自己的个人空间就是一米，那么陌生人进入一米以内他就要朝人家发警告，三遍以后就开枪——人类之间没有亲热就是这样，地球时代人人都跑出来哭着喊着要个个人空间，给你你能hold得住吗？就像我们上面说的，人是克制不住自己那种孤独感的，孤独一但成形就会阴魂不散地环绕在你周围，它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这是灵魂上的一种东西，除非你是章天河，灵魂能飞去出，那撇开这么点东西肯定没问题。但孙长安可不是，人家一进入他的个人空间他就浑身不舒服，这得亏是他，孙长安的性格特别好，一般都是温文尔雅的，要是换个别的火星人直接就命令盘古把摩里青弟兄俩碾死了——不过现在火星人自己也在偷偷发生改变，毕竟火星上的人类动物没那么多了，你不能像过去一样直接开警报准备杀人不是吗？在火星，入室不论是抢劫还是干别的你杀了他只是个轻罪，所以在火星上没人有事没事往别人家里溜，隔壁老王这种人想偷个情你最好出去偷，在别人家里被抓住就只有死路一条——但是换个角度，个人空间是有了，冷漠无情也滋生了，所以二百年来火星人变得特别无聊。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孙长安的农场相当于在荒郊野外，这农场离守卫城有二百多公里的路程，中间还有一片荒野，原因还是水源问题，除了地球别的星球都要妥善处理自己的大便，而农场用的地下水库来自火星的一块永冻冰，它和守卫城的水循环系统用的水不是来自一个地方也不会去一个地方，吃的水和用的水是两回事，农场提供饮用水，守卫城提供日常用水和灌溉用水，二者用管道相连。这就是说，摩里青兄弟在鬼都没一个的地方冒出来而且进入了别人的室内，代价只不过是摔了一跤——一点都不过分，遇上个脾气不好的就会冲他们开枪——所以火星没有土卫六那种哨戒机器人嘛，因为他们那么敏感，一个不小心控制不好就会打死人……

　　“扫描。”孙长安再没搭理摩里红，而是向盘古发了个命令，于是盘古就工作起来，给摩里青兄弟照了个光电扫描，这两人肩并肩站在那里，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挖着鼻孔——这个习惯不太好，不过据地球时代的研究喜欢挖鼻孔的人都相当聪明。

　　一扫描当然就一览无遗了，这是两个火星人，都搭载着火星芯片，而且还是宇航芯片——这是两个太空人，也就是我们说了被火星主流社会鄙视的那种人——在火星人们不太看得起宇航这个行当，觉得这是没出息的人才干的活……

　　我们大概地交待过一嘴，就是说火星应该是只有在轨道上那些人才有这种芯片，又是军人又是搞宇航，这是一眼就能辨认出来的——不过你得有权限有火星芯片还得有机器才能做这种扫描，对火星人来讲这个事可能没什么难度，对外人可就不一定了。

　　“你们是卫戍部队的人吗？”孙长安这么问了一句，在他看来当然就是卫戍部队的人才有这种芯片，这种人对他们来讲，对火星游击队的人来讲可是活宝啊！因为地上的人都打不了仗，能打仗的都死了或者昏迷了，所以他问的时候总算是略微放松了一点。

　　摩里红没说话，他这个人不太会撒谎，这是跟章天河学的，就是说不论什么时候都懒得撒谎，要正正气气地过完这一辈子。但是这种人是活不下去的，所以形态力或者说命运就会给他安排一个哥哥老是跟在身边替他做这个事——就是说，老是叫唤的这个不会撒谎，看上去闷不吭声这个倒能适当地撒一点。

　　“对，你是哪个单位的？”摩里青接口道。

　　“欢迎欢迎，对不起，刚才有点无礼，我是火星游击队的民兵！”

　　“火星都有游击队了？那么说你们现在还有多少人？”这是摩里红问的。

　　“上次统计大概还有一千多万人……”

　　“火星上就剩这么点人了？”摩里青又问了一句。

　　“恐怕是的……我们统计的可作战的人就这么些，另外我们用生命维持系统保护起来的人大概有不到三千万，水星方面的舰队保护起了一千多万，现在火星大概就是这些人。”

　　“武器呢？有武器吗？”

　　“没有，只是老掉牙的一些东西……”

　　“这趟来得好啊！”摩里红看了他哥一眼，“什么都没有全是死人！也不知道咱爸咱妈咋样了……”

　　“我这里有数据，你们可以随时查。”孙长安说完盘古就把一个查询系统投影到地面上来，类似一个全息的感应系统，“你告诉我他们的名字，我试试能不能找得到他们。”

　　“查不查？”摩里红问他哥道。

　　“不查了，有的事不需要问。”摩里青这么应了一句，他俩的父母就是一对普通的夫妻，一直在和平城做那种便利小吃店，活下来的概率很小。而且摩里青的意思是不论如何这个仇是要报的，查不查有什么意思，这弟兄俩是章天河培养出来的，比较认命，现在不想被父母还活着或者已经去世的这种消息干扰，他们都是不看过去看未来的那种人。

　　“你们的队伍在哪呢？指挥官是谁？”摩里青这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