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水门”

　　晋升日，或者说奔雷日、鸣雷日、水星公转周迫在眉睫，王烬和盛成章都没能想出什么合理的方案推进他们的计划，两个人大多数时间在大眼瞪小眼。这里需要补充一下，王烬这个女人可不是那种想见就能见着的人，我们在前面说过，她不是一般宅，是宅到了灵魂里，哪怕面对面跟你坐着她的心离你也远远不止那一米多的距离，因此上除了有必须她出马的事以外一般人是见不着她的——她是哪种连她妈叫她吃个饭都要问一声“都有谁”的那种人——于是，商量不出来什么，进出银心城现在又受到了管制，她就在盛成章安排的地方住了下来，成天价足不出户，等着看看事情在晋升日那天会发生什么变化……

　　因为这一次回来水星一直在讲帮里的一些事情，而且是规律性的事情，这些事情让人压抑，所以我们试着找一点开心的事情聊一聊。

　　在水星，也不只是水星监狱每当水星公转一周内部开始震荡的时候人们就没法工作，整个水星基本都会陷入停滞。在水星监狱，条件没有那么好，大家往往就是搞一些小型的类似鸡蛋仓那种东西来规避这些天的各种不稳定，因为他们那里的风俗，人们也做出了一些小黑屋供人打斗，这些小黑屋不过是大一点的鸡蛋仓，它们相当于一些有陀螺仪系统的小盒子，不论外界如何颠簸，屋里的人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的。这一样技术是其实是从宇航发展而来，也就是说他们是火星人的杰作，这东西和猪鼻子上安装的那种方向和重力系统其实是一回事。从这个意思上讲，其实整个银心城就是一个巨大的鸡蛋仓，在这里整个城市外围都有一个需要大规模养护的减震系统，这个系统由一个个小单元组成，但它们的运作原理其实跟一个小黑屋没什么两样。换句话说，银心城里的人在这个震荡日不需要东躲西藏，他们可能会听到动静，也有可能会感到些许的震荡，但……就像地球时代的日本一样，你住在地震带上，就得对这东西抱一个平常心，所以在银心城里的人们比水星监狱生活得要舒坦得多。

　　我们说过，现如今在太阳系里最舒坦的地方可能就是火星，每年有大批的旅行客，或者换句话说就是有钱人跟着火星的季节走，就是说，哪里是夏天他们就去哪里住——火星的夏天是相当惬意的，温度也合适，搞一搞户外活动想来是及好的——如今户外活动就是一种奢侈品。在火星的城市里，与地球时代最不同的地方在于重力感，重力这个东西可能是人类最不容易适应的环境变化之一，因此上火星人才越长越高，个个走起路来就像鸵鸟一样一步就要跨三米——其实整个人类都在向这个方向进化，因为如今大多数可以住人的地方都没有地球那样的重力条件，因此上他们只能这么进化，以免走路不稳东倒西歪。但这么走路当然就会有一个问题：步子大了，容易“咔”，扯着蛋，所以你的大腿得有一条拉得很软的大筋……

　　在离开地球的这二百多年里人们就是这么有点尴尬地生活着，走一步都得提臀缩肛，但是我们不得不佩服的一点就是人们那种无穷无尽的智慧。单单从火星的城市和水星上的城市来讲，你就知道只要有材料有能源人类真的是什么环境都可以克服，他们总会想方设法地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然后，舒服的日子过久了，就再想办法搞一点困难出来，克服一下，如此循环……

　　到现在为止我们没有正儿八经的写过一个后地球时代人的家居生活，因为吧，日子嘛，还不就是那样过，好也是一天，歹也是一天，有什么条件就过什么条件，又有什么可写的。人其实是非常坚韧的，不像一般想象的那么害怕苦难，人怕的是辛苦的生活突然变得优渥了，或者奢侈的生活突然变得清贫了，这种冲击才会猛烈燃烧人的生命力，你看那些被扳倒的贪官巨富，一夜之间头发全白的比比皆是。所以吧，苦日子不能让人气馁，只有好日子突然跌进苦日子才会冲击灵魂，当然，反之亦然。

　　我们说，水星监狱的外部条件相当恶劣，如果大家都看过一些书，如果你从一个上帝视角观察水星监狱那个大坑，你就会发现这地方……怎么讲呢，但丁写的和我们汉唐文化说的那种一十八层地狱应该就是这种样子，一圈一圈盘旋向下，里面是一些业火和厉鬼……可能不同之处在于这里不是地球，所以跟大家想像得有点不太一样，最起码，这里还没把地心的烈火挖出来，所以，这地方应该叫作“水星地狱之门”，简称“水门”……总之，条件非常次就对了。我们先前在讲论银心城的时候就说过，这地方跟地球时代那种能源城市功能差不多，哪天用完了，它的下场也跟那些城市一样，是会被人类毫无眷恋地遗弃的，这二者最大的分别在于银心城下面的矿脉丰富到一个活人看不到也想象不到它会有被遗弃的一天，但终归，它还是会被遗弃的，而且起初的火星人有这种意识，不然他们何苦再去开发一个水星监狱那样的矿坑呢？图什么？就图从两头一起挖把水星挖塌更快一点吗？当然不是，除了要把暴虐之人的精力引到一个相对有价值的地方去以外，更重要的一点是“挖”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条不归路，挖得越深人们越会感到一种倒霉感——就是那种我马上要倒霉了的感觉，这种感觉本人往往感受不到，或者会被大脑屏蔽，但外人可看得很清楚。因此火星人说你们可慢点挖吧，实在想挖得不行，换个地方，起码换一个离你睡觉的床远一点的地方挖嘛，挖塌了不至于当地就把自己埋了不是吗……

　　所以银心城和水星监狱的分别，大概就相当于国有煤矿和小煤矿的分别，一个是慢慢挖，有计划地挖，不论是回填还是风险防护都做得很好；而另一个就是拼命挖，哪里出矿多就挖哪里，也不管什么风险控制，没挖塌一天就拼命挖一天。如果切一个横截面来看，银心城里那个矿坑挖得非常漂亮，下面四通八达就像一轮盘得整整齐齐的钢筋，不论是回填过的还是没回填的矿道都有规律有“弹道”，就像打出去的子弹有迹可循一般。而在水星监狱那个，反正不论是鼹鼠还是蝼蛄，自然界里都没什么动物能挖出那么难看的地道，这里一道，那里一管，粗的粗细的细，莫名其妙的拐弯，头脑混乱的分叉，往东挖的搞不好会和往西挖的到头来连到了一处，这是只有人类这种高级智慧才能挖出来的有史以来最难看的坑道，它们只遵循一个理道：哪里矿多挖哪里。这个道理就跟我们说过行恶之手一但开始就很难控制一样，挖着挖着已经把为什么挖忘掉了，挖这个行为本身有了自己的意识，他们只是为了挖而挖，至于挖出来的东西到底流向了何处，又会给他们造成什么不良后果他们是一概不想的。

　　这中间牵涉的利益和对将来的影响现在已经在慢慢呈现了，如今的太阳系里起码有一半的贵金属和稀土是从水星流出去的，这当然给了人类一些好处，但是吧，也给了人类相当多的坏处——我们说，大规模的非正常死亡起码就是坏处，在我们这本书里这一点道德观还是有的，木卫二和火星发生的事就是这么乱挖的一个结果……有的时候，有的东西，你得慢慢品，大多数时候给人类一样他驾驭不住的东西都是坏事情，因为我们手欠嘛……

　　当然，这个结论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以后再强行往上加因果，看上去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但是吧，等时间过去一切都尘埃落定以后你就会咂摸出来，有的事从开头的时候就注定好了。比方说火星人不接收地球人又开拓一个银心城让他们挖矿，这就是典型的一种养虎遗患的行为，要么你就把他们杀得干干净净，要么你就把他们安顿得舒舒服服，两样都不沾不就是除了人事你什么都不干，所以吧，也活该……这里面有一个最深刻的原理是，当我们品评这些事情的时候总会站着说话不腰疼，其实不论从人类发展的角度还是人类本性的角度杀干净或者养舒坦都是很难做到的，大多数时候在历史或者现实上人类都会取一个折中的方案，只有类似米国或者澳国那种全是暴虐之徒的文明才能干出来斩草除根杀得干干净净的狠事，这是需要极大的……还不是勇气，而是愚昧的，而且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没人管他们，手上又有家伙，需要一个相当长的时间段给这些人做案，而且这些人不能有一点点心慈手软……不手软也很难的……

　　不过，这就有点扯远了。

　　我们要说的是，水星监狱就像一个通向灭亡的直达车，不论是一个知道这中间各种情由的火星人，还是一个每天休息后起来就穿上防护下去挖的矿工，对水星监狱的感受其实是差不多的——文化只会让火星人能把这个感受形容出来，而矿工只会觉得非常不舒服，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从本质上这个感受是一样的。这种坏的感受就会带来坏的心态，会影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只有那些最天真最无忧无虑的人才能在这个地方舒舒服服生活下去——你大概就懂我们要说什么了，哪种人才能在水星监狱活得又高兴又舒坦，既不用下去洞里又对这个洞一点概念都没有，而且能在这个洞里喜笑颜开地生活呢？

　　女人。

　　一说这个大家就都来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