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故事（八）

　　那一日，是罗婉蓉一辈子都刻在心底的一天，在过后的千百个午夜梦回，她总能在梦中重回那如此令人悲伤的一天，竟每次都能心痛到惊醒，然后就这么睁大眼睛，看着绣着龙凤和鸣图样的帷帐帐顶，一直到天亮。

　　那天，孝明帝并没有提前传谕告之皇后要来栖梧宫，婉蓉和往常一样坐在莲湖中央的亭子里看书，她不喜喧闹，只留了贴身婢女冬儿伺候煮茶添香。

　　婉蓉看书看的有些口渴，眼不离书懒懒的伸手道：“冬儿，倒杯茶来”

　　一杯茶放到了手心，婉蓉饮了一口，轻轻地皱眉，依旧眼不离书，只淡淡道：“怎么今日煮了这岩茶？味道太浓了！叫人换了紫笋来吧，那个清淡些……”

　　“我记得你是喜欢味道浓郁一些的茶的，如今换了口味么？”

　　婉蓉翻书的手顿住，难以置信的缓缓抬头看去，只见孝明帝负手而立，面带微笑的正看着她。婉容此时的心里立时犹如波涛汹涌，五年了，他第一次来这里。婉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淡，但保持着翻书的动作久久没能放下的手却在轻轻地颤抖着。婢女冬儿轻轻地咳了一声，婉蓉这才回神，深深吸了一口气，略整理了神色，起身下拜：“不知君上驾临，臣妾失仪了！”

　　其实此时，孝明帝也很吃惊，如今的罗婉蓉容貌虽依旧清秀，但整个人似乎没了生气，眼睛也不复以前的那样光彩，她坐在那里抬头看着自己，仿佛是在看个陌生人。

　　孝明帝抬手扶起婉蓉，笑道：“皇后不必介怀，是朕来的唐突。”

　　孝明帝挽起婉蓉坐下，自己也在一旁落座。

　　婉容就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低垂着眼眸不说话，有着皇后在自己面前应有的卑微和尊敬，这时孝明帝也不知说些什么，于是两人就这么尴尬的对坐良久，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孝明帝先绷不住了，尴尬的笑了笑：“呵呵，朕今日特地来看看皇后和冀阳……说起来朕好像好久没抱过冀阳了。”

　　冀阳是婉蓉嫁给他第一年就生下的长子，刚刚落生时，孝明帝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整日抱在怀里逗弄，不过随着婉蓉的不再受宠，他连这个长子也很少见了。

　　婉蓉脸上挂着淡淡礼仪的笑，说道：“冀阳如今在太傅那里读书，很是刻苦，也不是每日来这里请安，君上若要召见她，臣妾命人叫来”

　　孝明帝并不是真的要见儿子，当即摆摆手：“呵呵，不必不必，冀阳读书是正事，就不必招他来了，只是朕许久没抱过，有些怀念他小小的身子窝在朕怀里牙牙学语罢了。”

　　婉蓉轻不可闻的讥讽的一笑：“如今怕是不能抱了，冀阳今年已12岁了……”

　　孝明帝愣了一下，明显的有些不敢置信，随后就是满满的尴尬：“已……已经，12岁了？！”

　　婉容面上讽意更浓，看着为了掩饰尴尬的孝明帝喝着一杯又一杯的茶，心下无限哀戚，索性直接相问，这样尴尬的处境实在难熬：“君上今日找臣妾何事？”

　　孝明帝此时其实实在有些温怒，纵使自己不召见你们，但你们可以主动来见朕啊，朕何曾下令不许相见啊？如今摆出朕亏欠你们母子的脸色来给朕瞧么？！朕可是皇帝，当真是忤逆不恭！

　　这真是个无耻的理论，幸亏孝明帝没有说出口，倘若他真的那么说了，我若是婉蓉，纵使这个人是天下至尊也要先上去打一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