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月光

　　夜晚的芙蕖拥格外静谧。

　　陈修远随意敲敲洛星的门，发现也没上锁，就直接推开了，“收拾得怎么样？”

　　“嗯，差不多。”洛星坐在窗边，之前多半是在发呆，见他进来就晃晃手里的东西示意：“跟小笙要回来了。”

　　那是祁冲海的录放机，也是他唯一的遗物。洛星前往漩涡前将它放在洛笙那保管，现在准备回桃花源，还是得把它带回给老祁的家人的。

　　陈修远坐去他身边，感慨道：“居然都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那时他们就是靠着这台小装置的记录，了解到贝卫七实验室那场‘事故’的另一面。

　　洛星摇摇头：“而我现在都不知道唆使、威胁他的是谁。”

　　祁冲海对当年的事愧悔万分，之后一直尽力弥补，更算是受牵连而死。他是个普通人，也只是个完成刺杀的工具罢了，洛星对他就算有恨，也到此为止了。

　　真正躲在幕后的，也许是单个人，也许是一方势力。洛一杰和宋承舟研究中的内容明明对整个桃源都将大有助益，却还是被急不可耐地铲除掉。

　　“那些年进行的改革，触动太多君子盟的利益了。”

　　纵观历史，真正的改革者们几乎无一能有‘善终’。宁愿让宝贵的缎金矿继续沉睡，也要卡掉洛宋这两个‘不安定因素’，这一切可以说是在整个君子盟默许之下发生的。

　　陈修远也愈发担心起洛星来。

　　“但在改革之下，平民和弱势群体的生活确实已经有了质的变化。让每个人都公平地享受人生，我们所追求的不过是这样啊。”洛星望向窗外的夜空，灯光映得他的脸半明半晦，“就算有一天我也化作天上星……”

　　陈修远立马压住他的嘴唇，轻叱道：“别乱说！”

　　洛星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揉了揉陈修远手腕，权当是个无声的道歉：“也不可能变成老妖怪嘛，总要有那么一天的……哦对了，我还得先跟你约好下辈子~”

　　“此生还早，不说来世！”陈修远给他转移话题的功力来了个差评，随后眼神坚定地回应，“但我能保证——这辈子会一直陪着你。”

　　“你怎么变小气了？”洛星撇撇嘴，“以前我提什么誓言你都会毫不犹豫答应的！”

　　“因为我只有把握给你我能给的。”陈修远略微垂眸，短密的睫毛投射下些阴影，“嘴上太满，反而心虚。”

　　而他不想再在洛星面前有一丝虚假。

　　洛星凝滞了片刻，方才晓得将他抓进怀里：“哼，反正也被我标记过，你跑不掉了！”

　　幽幽竹香绕着山茶，盈满整个寂静的夜。

　　·

　　洛笙和夏晨曦都选择了留在芙蕖拥，临行前洛星和家人拥抱，略有些不舍。

　　无论是繁星漫天还是星稀寥落，夜沉日升之际，总有那么一颗特别亮的星在承担着启明的职责。

　　“小星，你和我都诞生在这样的破晓时分，命中注定要给世界带来些‘改变’。”夏晨曦柔声鼓励他，“你能做到的。”

　　洛笙也挥挥手：“哥哥放心吧！”

　　陈修远在一边帮腔道：“芙蕖拥已经开放了，可以互相探访的。”

　　洛星微微扬起视线，看向乍破的天光，再次郑重地点了点头：“嗯，那我回去了，你们要保重！”

　　陈修远也向她们再次道别，两人一齐踏上了山茶号。

　　归程无需再用来时的密道，在正式跃迁点辗转几次，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Beethoven体系。

　　洛星没有日夜兼程，陈修远更没有再在跃迁途中出过一次岔子。路过最后一个中转星系的主星Schumann时，洛星还带上了很多花种子。

　　“种子也拿出一部分，给木云他们做新婚礼物，谈露从小就喜欢花。”洛星检查了一眼整理好的装箱单，“这真是颗浪漫的星球！”

　　陈修远抱着一大捧香槟玫瑰，几乎要被香气淹没。

　　有点委屈，他只是多看了几眼那些花而已：“……也不用每次都送这么多。”

　　还好爱没法具象化，否则陈修远早都被溺死在里面了。

　　洛星抽出花束中的一朵：“你就说喜不喜欢就行了！”

　　陈修远想了想，还是老实交代：“喜欢。”

　　“那就是了嘛，回去还是春天，我要在大宅的园子里种满各种花！”洛星边走边晃晃自己手里那朵，还自言自语地安排着，“种个七色花田好了，早就想过，可惜那会冬天还没过去……”

　　“洛星。”陈修远叫了他一声。

　　“用了速生肥，花很快就能长到膝盖那么高，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在后花园里肆意打滚接吻，干些伤风败俗的事！”

　　“洛星——”陈修远又叫了他一声。

　　“还得赶在收|养了孩子之前啊……要不然别养了吧，好像有点麻烦。”

　　洛星像玩逗猫棒那样甩甩手里那朵可怜的花，还好那朵花新鲜着，一时半会没有散架。

　　“洛星！”陈修远再次叫了他一声，这次语气已经很无奈了。

　　洛星转过身：“干嘛非要打断我，你不喜欢么？你明明也喜欢的！”

　　“很重。”陈修远捧花的动作过于小心，以至于走了一路，胳膊居然发酸了。

　　洛星听完立马把手里那朵玫瑰横咬在嘴里，接过捧花扛在肩上，同时视线反复下移疯狂暗示。

　　“干嘛？”陈修远揉揉大臂，一脸茫然。

　　“发——昂——发！”

　　洛星看着自己的鼻子，几乎要对眼了。陈修远终于明白过来，迅速把那朵碍着他唐僧念经的玫瑰接走。

　　“呼。”某猫松了一口气，顶顶肩膀，“好像确实有点多，不然……我们把它发了？”

　　陈修远握着那一朵花坚强，否决了这个提议，“扛好吧，我可喜欢着呢！”

　　……

　　他们在所有公开场合都没有刻意掩藏过身份。尤其在Schumann，就差头上顶个“这是洛星这是陈修远对的没错我们又回来了”的牌子了。

　　这样做不仅是为给桃花源那些老东西打个提前亮。洛星更想以此为饵，引鬼鸮动作，设法连带出跟他暗中勾结的君子盟势力，他还特别交代木云他们盯着宋承贤。可一路上，洛星几乎是孔雀开屏，桃源那边至今也没有过异常反馈。

　　“迟早要引蛇出洞。”陈修远看着在舰桥上转来转去的洛星，“不用焦虑。”

　　“我在逼对手快点出招，可是又必须把我们置于危险中……”洛星确实有点气急败坏，“唉，难免着急！”

　　“往好里想，也许鬼鸮已经死了呢……”陈修远挠挠头，“所以海盗跟桃源这边断了线？”

　　“这两拨人都想染指缎金，鬼鸮死了，并不会影响他们勾结。”洛星深吸了一口气，“没事，下一站就回贝卫七！到时候再看。”

　　陈修远也正色道：“嗯，纯论冷兵器，也没几个人是我的对手。”

　　……

　　通过最后一个跃迁点，陈修远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银白色星环——月光。

　　远看‘月光’柔婉又典雅，像一条曼妙的缎带，但它其实也就是碎冰和星尘受引力牵拉而形成的区域，走近就幻灭了。仔细一想，吸引人的也并不是行星环本身，而是它所折射出来的光，在脑中形成的映象。

　　宇宙航行难免寂寞，陈修远干脆从资料库里把他这个年代的流行金曲全找出来，挨个放了一遍，也算是强行喂猫吃安利了。听惯了电子歌姬的洛星慢慢也被这些富有个性的声音吸引，逐渐发出了真香的声音，偶尔还会哼唱。

　　洛星声音清亮，不会跑调，唱歌还算好听。只是他吐字太清楚，像个认真过头的小学生一样，放进某些歌里就显出些微妙的呆萌。

　　“想~简简单单~爱~~唔~想~~~”

　　洛星特别喜欢这首当初被不慎洗掉一点的歌，陈修远训练完就听他边放边跟唱，一副超快乐的样子。等陈修远走上舰桥，洛星才注意到，他将音乐声音调小了一些：“啊，我一直想问，带喜欢的人回外婆家是那时的习俗嘛？”

　　洛星在长辈这一层的亲缘关系上很淡薄，实在很难理解这句歌词。

　　陈修远耐心解释道：“不是，他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就是那种，年轻人嘛，有喜欢的人了，想要带给自己最重要的亲人看看的感觉！”

　　“哦。”洛星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我年轻的时候不会这么想。”

　　陈修远一边腹诽你现在也年轻啊，一边好奇道：“那你怎么想？”

　　洛星抱起胳膊：“锁起来，不给任何人看。”

　　“……”陈修远头上跳出一个危字，“你这想法很危险。”

　　“真的这么想过。”洛星耸耸肩，“总感觉其他人都在觊觎我喜欢的人，不过现在不会了，我已经很成熟了。”

　　……不，你没有，你不是。

　　陈修远敷衍道：“行吧。”

　　“哼，说起来在贝卫七的时候简直气死我了……”刚好进了贝卫七的通讯范围，洛星气鼓鼓地回忆着，“那个周雪莹，你看她眼睛发亮的？还一下就记住她叫什么了！”

　　洛星牙根痒痒：“她也老在你面前晃来晃去！”

　　“你不是吧？”陈修远直接笑出声，他们这次回来还设法联系过对方，当时也没见洛星提出什么异议。

　　洛星抬高音量总结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陈修远扶额：“可人家明明是冲你来的……”

　　两人还没来得及展开讨论，周雪莹的面容就显示在了通讯屏上，要求检视。

　　这名向来很冷淡的女性Alpha依旧缺少些活气，标志性的齐刘海衬托得她更加呆板。不过在洛星打开己方通讯画面的瞬间，她的嘴角却掩饰不住地微微扬起了。

　　“洛星舰长、陈修远副舰长，你们好。”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