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旧物

　　这座赌坊在城中央地段，占地甚广，是摆在明面上的买卖，毕竟姚国并不禁赌，甚至有人认为，这赌坊幕后的大老板乃是朝中权贵。一般这种生意，无权无势的人做不成。

　　 光看这门头的气派，就不是一般的玩乐场所。迎接宾客的是两个健硕的汉子，一左一右站在门边，眼神沉稳，像是练家子。帘子打起，里边儿传来嘈杂又兴奋的声浪，一波接一波，人声鼎沸。赌场这个地方，要么一夜暴富，要么倾家荡产，人有时候不能控制自己的贪欲，想要得到，得到后想要更多，不知足，往往不自觉地走进陷阱，成为欲望的奴隶，不劳而获是需要付出昂贵的代价，这代价，或许一般人无法承受。各色人等，在这个地方都是平等的，他们想要赢，便只能求老天爷。都是命罢了。

　　 冯岁安四处观望了一会儿，看她那样子，竟是极有兴趣的。她甚至问顾焱：“要不要试试手气？小赌怡情。”顾焱摆摆手，他说，“我运气不好且囊中羞涩，还是老老实实攒月钱，不敢捞偏财。”

　　 冯岁安眉毛一挑：“你这是在提醒我，该给你涨月钱？”

　　 顾焱闻言羞涩一笑，回答道：“大小姐一向待人慷慨，我的月钱自然是够花的。只不过我要为长久打算，或许时日久了，可以买一处小宅院，以后老了，有个住处。”

　　 不知怎的，冯岁安突然想到了那一日对着他笑意盈盈的思芙，顾焱想着买宅院，也许是为了娶妻成家？

　　 思及此，便不想打趣他了。随意哼哼了一声，看向了赌坊最中央的那个扔骰子的案台。

　　 最简单的赌法，赌大小。四周围着的人，眼神无不盯着那个黑黢黢的筒子，身材曼妙神态肆意的女郎手掌翻飞，骰子撞击容器内壁的声音清脆、急促，牵动人心，终于，骰蛊停止转动，静置于桌上，女郎冷冷开口：“下注吧各位。”

　　 众人纷纷将银子等贵重物品压至台上，这其中有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衣着平常，满面焦躁，他似是下定了决心，从腰带中拔出一个物件，颤抖着手将此物压到“大”上头去了。

　　 冯岁安被那物件吸引了，那是一枚玦，样式古朴，边缘处泛黄，内里却透出莹白，极罕见的模样。冯岁安只一眼便觉得不凡。

　　 她正要凑上前去看清楚些，顾焱却在此时一言不发地冲了上去，伸手将那玉玦紧紧握在手中。冯岁安正想问他，为何要抢旁人的东西，他却抢先冲着那个掏出玉玦的男人发问：“你从何处得来的？”语气急促，焦急且伤心的模样。

　　 那人见玉玦被抢，也瞬间愤怒了：“你打哪儿来的，凭什么抢别人东西，这是我的宝贝，是我从古董贩子手里买的，你怎能如此？光天化日，有没有王法了？”身侧人皆是议论纷纷，顾焱抢东西那一幕所有人都看到了。

　　 “这是我娘亲的遗物。”顾焱迎着众人的目光，毫不退缩。

　　 那男人怒不可遏，“你说是你娘的遗物就是？你有证据吗？跟我去见官，各位，给我做个见证，这混子竟敢当场抢夺他人财物！”

　　 正当此时，骰子点数揭晓。

　　 一、二、一，小。冯岁安瞟了一眼案台，说：“这位兄台，若是他不曾将此物拿走怕是你现在早就输掉了它。我看它对你而言并非是珍惜之物，请你开个价，我替他买下便是了。”

　　 此言一出，顾焱豁然回头。

　　 那人却笑的无耻：“一千两银子，少一文免谈。”

　　 冯岁安淡然一笑：“成交。”并无半点为难。

　　 “还好还好，不算很贵。”云淡风轻，自有气度。

　　 众人沸腾了，什么样的家世，如此豪掷千金。

　　 冯岁安从衣袖里掏出一张银票，环视一周，说：“也请各位见证，我已经将此物买下，钱货两清，再无纠纷。”

　　 众目睽睽之下，那男人接过了银票，默默无言，离开了赌坊。

　　 冯岁安朝顾焱招手，笑容温和，说：“我们回家，我累了。”

　　 顾焱手中的玉玦在掌心捂着，渐渐温热了，这温度似乎传递至心脏，一阵暖流涌过，他看着她明艳动人的微笑，她懂得，他懂得她的懂得。

　　 回去的路上，她问，“你母亲的遗物为何会遗失？”

　　 顾焱嘴角一抹苦笑，眼神悠长，谈及过往，只说一句：“都不重要了，我本以为此生再无念想，没曾想还能再看到它。”

　　 话说至此，他说：“大小姐，一千两银子，着实贵重，我不能白白拿你的银子，只是我能力微薄，怕是要在府上做个几十年的账房才能把这银子还给您。”

　　 冯岁安挑眉：“你似乎不情愿？”

　　 顾焱看着她玩味的神情，不知怎的，竟有些不敢看她。

　　 “甘之如饴。”他说。

　　 夜幕低垂，街边灯笼悬起，人潮汹涌，嘈杂一片，这句话却清晰地传进了冯岁安的耳朵。风扬起，好似旖旎情丝，纠缠，环绕，隐隐来，暗暗去，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