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十载沧桑剧变

荒山，废墟，白骨，这里曾是一个仙道大派。

　　几只秃鹫扑腾落下，在白骨堆里找了又找，最后失落离去。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可供食用的腐尸，因为腐尸早已经进了那只秃鹫祖宗们的肚子里。

　　一阵风呼呼吹过，扬起尘沙，拂去了皑皑白骨上的一层白色粉末。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一处山壁塌了下来。

　　尘土飞扬中，一名白衣少年缓步走了出来。这少年面容清秀，双目澄明，一条绸带扎住长发，身上白衣无垢无尘，浑是一派脱俗仙家弟子的风骨。

　　然而，当尘土散去，他看见不远处的破败废墟的时候，那飞扬眉宇间的欣喜便被难以置信和浓浓的惊惶无措所取代。

　　“这，怎么会这样……”少年失神低喃，木然摇着头，显然深受打击。

　　蓦地，他大叫道：“不可能！这里不是东华山！师尊，师尊！”

　　白色身影化成一道疾风，眨眼间蹿出了数十丈，穿过一处山口，跨越断崖和倒塌石门，转过依稀可辨的青石平地，来到一堆高高的废墟前。

　　印象中，这里应该是一座古朴大气的巍峨宫殿。

　　“师尊……”

　　噗通

　　少年跪倒在地，激起一蓬尘埃。他的胸口起伏，气息紊乱，表情急剧变化，全是痛苦之色。

　　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闭关，想不到从禁地走出，昔日辉煌的仙山名门竟然已经成了一堆废墟！那满地的白骨，都是他曾经的亲密同门。有师兄师姐，有师叔师伯，甚至还有很多都是他的师侄！而今，却都成了一架白骨骷髅。

　　“啊~~~”

　　仰天长啸，却无法发泄心中的感受！这一梦沧海桑田般的经历，不曾品尝过的人很难体会。

　　良久，他站了起来，眼中凶光迸发，咬牙切齿自语道：“灵魔，定是灵魔！”

　　呛~

　　一声清越的剑鸣。不知是否是感受到了他的怒意，远处倒塌的山壁后面骤然飞来一口通体叶青色的宝剑，竖在他身前的空气中，不住颤抖。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连串杂乱声响，紧随着有人惊惶尖叫。不过弹指工夫，一名黄衣少女夺路逃来，身后两头青色的怪物紧紧追赶，带起剧烈狂风！

　　“来得正好。”

　　少年目光一凝，右手搭上了浮于身前的青色宝剑剑柄。五指一握，仙剑长吟，他的气势瞬间拔高，无形的气浪将脚下尘埃推出了两丈远。

　　“高手，高手！救命啊~”黄衣少女看到了他，仿佛看见救星，顿时兴奋不已，脚步又快了几分。

　　大风吹卷，撒足狂奔中的少女忽被身后的灵魔力量卷住，于是脚底打滑，哎呀一声，整个人飞扑了出去，很不雅观地摔在了少年的脚下。

　　这一幕或许有些好笑，但此刻徐不尘却无心情想这个。他的眼睛紧盯着那两头灵魔，青色宝剑颤栗嗡鸣，亮起了一抹夺人心魄的瑰丽华光。

　　唰

　　一道青色匹练，横跨过七丈虚空，仿佛浪头潮水，将那两头风魔淹没。

　　匹练散去，大风休止。叮当两个悦耳脆响，五丈之外的地上多了两颗晶莹剔透的青色晶石。

　　黄衣少女回头一看，见追杀自己的风魔已经消失，顿时松了口气，本想爬起来的身子又趴了下去。她喘气道：“终于安全了，嗳，累死我了。”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也是难为她了。

　　一剑灭杀两头灵魔，并没有让徐不尘的感到自得或是泄愤。他收起出剑姿态，左手伸出，无形的力量便将那两颗晶石给吸了过来。

　　看着手中晶石，他失神自语道：“三阶风魔，曾经难以抵抗的力量，如今也被我随手斩杀了。三十年，果是如师尊所说，天翻地覆。呵……”

　　“喂，高手大哥，看见人家摔倒在地，你就不能扶我一把么？”趴在地上的黄衣少女嘟嘴闷闷说道。

　　徐不尘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救了个人。只见他手腕一拧，青色宝剑画出半扇剑影，隐于无形，随后左手一抬，便有无形力量把少女给扶了起来。

　　他话中平淡无波，说道：“姑娘，看你一身妖气外放，应当刚刚化形不久。妖族规矩，似乎是不该让你在外乱跑的吧？”

　　这女孩，是个妖。

　　“你怎么知道！”黄衣少女怪叫一声倒跳了一步，不过当她看见眼前的少年眼中一片平淡，并无杀意之后，又不禁问道：“你知道我是妖，干嘛还要救我？”

　　妖这个字，并不陌生。他淡淡回道：“因为我娘也是妖。”

　　“呃……”妖族少女顿时愣了一下，旋即干笑道：“不愧是高手，连身世都与众不同呢。”

　　修真者和妖结合，从古至今并不少见。但人和妖毕竟殊途，最终能有善果的并不多。不过很巧，徐不尘便是少数善果中的一个。他的父亲才华横溢，天赋过人，是东华山的一代天骄。他的母亲聪慧善良，道行精深，连东华山的长辈都有好些不是对手。

　　只是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无论是父母，还是东华山，都没了。

　　山门剧变，他当时正入定关中不知缘由，于是便向少女问道：“姑娘，你可知道这东华仙门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知道啊，我知道的事情可多啦！”少女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扬了扬下巴，而后嘻嘻笑道：“看在你刚刚救过我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一些事情吧。”

　　她找了根倒塌的大石柱，轻巧跳上去坐下，耷拉着双腿拍拍自己微微鼓起的胸脯，说道：“呐，首先呢，我叫小蝉，是一只非常聪明的金蝉小妖。其次嘛，这个东华仙山，已经被灵魔灭掉了，你都看到了呀。”

　　“果然是灵魔。”徐不尘脸色一沉，眉头皱了起来。

　　自从五十多年前世间灵脉枯竭，天地之间的诸方灵气便化成了可怕的灵魔！灵气本无意志，但当它们被授予了意识，就成了天下间最可怕的力量！灵魔只知毁灭，因为它们的诞生本就是意味着天地的终结。而这一切，归根结底却是因为修行者的缘故！

　　天地之间有气，炼之化之可为力。无论是人，是兽，还是草木，只要能得灵气点化，便可修成超凡神通，人修成仙，草木野兽皆成精怪。可是，天地之间的气是有限的，当一代代的仙和妖夺走大量灵气，这个世界便不再平衡！

　　有修真者成仙得道，白日飞升。他一人身上的气，便胜过了百千名修真者。妖也有妖仙得道，同样霞举飞升，带走属于这个世界的气。年复一年，一代代人积累下来，天地之间的灵气便渐渐枯竭。

　　以往时候，修行者都以为灵脉可以不断延生出新的灵气，却从未想过世上的力量终会在无度的索取下枯竭殆尽。天地就仿佛一朵花，开放的时候众生灵秀，而今即将凋零，便衍生出了灵魔这种怪物！

　　这一切，从五十多年前就已开始，并在不久后被几位大能参出了真相。可这灵魔之变乃是修真界无数年积淀下来的恶果，当剧变开始，悔之已晚。

　　灵魔没有情感，甚至没有思想，它们只知道毁灭一切活着的生灵！无尽的灵气化成无尽的灵魔，灵气稀薄之地化生弱小灵魔，灵气鼎盛之地便有高阶灵魔诞生！东华山钟灵毓秀，在最初剧变里，忽然出现的上千灵魔便夺走了许多东华山门人的性命。其中，就包括徐不尘的父母。

　　三十年前，他的师尊，当代东华圣君慕青云将他送入后山禁地，以自身的纯净法力布下十八重禁制，外人不得入内，里头的人也出不来。在灵脉衰竭，灵气魔变的天地穷尽之时，修真者大多数只能靠些许微薄的正常灵气进行修炼，速度十分缓慢。但徐不尘不同，他本就是仙妖之体，又兼具神异丹田，在东华圣君的倾力栽培下，饶是在这末日时代，仍然修行如常，并且进步惊人！

　　三十年前他还是一名刚刚筑基的道童，而今结成无色无相无极大妙真丹，便是在金丹真人里头，他也是顶尖的高手！

　　但如今东华山惨遭灵魔血洗，他的成就便再也无人能够欣赏，甚至于，连恩师的一句肯定都得不到了。

　　徐不尘心口隐隐作痛，低声问道：“小蝉姑娘，东华山何时覆灭，可有幸存之人？”

　　问完这句话，他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停了下来。

　　在他期冀的目光下，小蝉浅浅一笑，回道：“我跟你说，但你别难过。”

　　话到这里，徐不尘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小蝉显然看出了他就是东华山的弟子，她一改嬉笑之色，语气柔和了许多，说：“仙道六大名门，除了瀛洲在灵魔之变最初就被灭亡之外，其它的都很坚强。神火教是四十一年前被灭的，东华山是二十六年前，齐云宗……三个月前也被灭门了。现在六大名门只剩下雨仙谷和太玄圣地还在顽强抵抗。对了，我听人说过，当年东华灾变的时候，东华圣君并没有道消身陨……”

　　“什么！师尊还活着？”一听到这句话，徐不尘顿时激动了起来，他两步近前，激动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你先别激动……”小蝉微微蹙眉，显然并没有猜出他竟然就是东华圣君的亲传徒弟。她小心翼翼说道：“东华圣君在那场剧变中活了下来，但他后来又独自去挑战灵魔之王，陨落了。不过……”

　　一个晴天霹雳，在徐不尘的脑海里炸响，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飞灰不剩。

　　“不过什么……”他木然问道。

　　“听说圣君在去挑战大灵魔之前，曾经去过太玄门，把什么东西留在了了然道尊手里。也许……喂！你去哪儿？”

　　小蝉的话还没说完，少年脚下云雾升腾，已经飞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