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节 两只刺猬（下）

　　“这个就是双方没经验，你们太相信媒体让人家一览无余，个别媒体没节操，许多媒体没意识到一些需要保密的东西，然后你们就生气了，开始矫枉过正，拒不接待。这个东西需要双方摸索，你看看影视明星和媒体的关系，再看看欧洲足球和媒体的关系，绝大多数足球队都有自己的‘御用媒体’，比如《马卡报》和皇马的关系，哪怕是个小球队都非常注意这一点，否则挨骂了连替你说话的都没有，你生气了想要说话，连公正完整报道你发言原话的都没有。在商业足球圈里，足球队和媒体是共生的关系，谁离开谁也不行，球队离开媒体就没有发声渠道，扩大影响力的途径，受委屈了也没地方寻求球迷理解，而媒体离开足球队的支持就拿不到专业权威的东西。这其实就像两只刺猬要抱团取暖，总要慢慢尝试一个安全的距离，这个过程是难免要流血的，流血了不怕，慢慢尝试，双方都增加经验以后自然会寻求到既不泄露球队机密，又能满足球迷关切的安全距离。可你们可倒好，人家媒体这只刺猬兴冲冲地上来拥抱你，不小心扎了你们一下，你们立马怒了，给人踹出八丈远，人家再上来跟你亲热，你就派出保安吓唬人家。结果怎么样？你不让人靠近，不主动发出正确的信息，人家拿不到资料就只能胡说八道。过去我们说，不让正确的信息占领舆论，就会让错误的占领，是不是这个道理？”

　　 踏着朦胧的月色，老高沉默的走了很久。王艾也不再说话，默默的思索着。中国足球是有很多问题，职业球员是有很多问题，假球、黑哨、操纵比赛、赌球等等，但是欧洲就没有了？

　　 国际足联的总部所在地就是全球最大的足球博彩公司所在地，这其中的关系还用说吗？欧洲球员吸毒、酗酒、逛夜店、夜夜春宵是普遍现象，我们只盯着劳尔这样的欧洲足坛推出的模范来比较这是不客观的，中国球员也是普通人，也会犯错，真比较而言，中国球员的自律是普遍高于欧洲球员的。

　　 中国球员的肌肉外形不如欧洲球员鲜明，不代表训练刻苦程度不如。别的不说就说中国女排，夺得冠军的那些队伍里，你看哪个中国姑娘是欧洲白人那样肌肉发达甚至男性化的？有人对比c罗的肌肉来嘲笑王永珀是白斩鸡，可你要知道，中国人的胸骨普遍比白人低一些，同样的胸大肌，中国人就显得比较平而没有那么突出。中国男篮的王治郅、姚明的训练刻苦程度比nba的球员强多了，但你看肌肉外形，就是没有人家突出，这和人种，青春期时候的营养结构也就是身体的底子有直接关系。

　　 荷兰出过那么多世界级的球星，屡次在世界杯上获得好成绩，就是一次冠军也没拿过，你看荷兰球迷和媒体把他们国家队怎么样了？为什么中国的国家队的媒体环境如此恶劣呢？

　　 球迷的期待太高？那么国家队没踢好，难道热爱足球的球迷不是更应该支持国家队，爱护国家队，帮助国家队，以便下次踢好才对吗？这就好像孩子考试没考好，家长该训的训，该总结的总结，然后还要创造环境继续帮助孩子，难道还能因为一次没考好甚至总也考不好就把孩子一脚踹出门外，断绝父子关系？中国球迷恨得要死，骂的要死，甚至从此不看，这难道是一个球迷的正常反应吗？

　　 想想看，德国一个小区联赛的球队，大概相当于十二三级的业余球队，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无法升级的球队，都有球迷忠心耿耿、矢志不渝的跟着几十年！甚至还有霍普这样的当初的球员功成名就后回来买下足球队，帮着球队一路升级的球迷，中国有吗？

　　 所以，中国球迷的反应是不正常的，起码是不符合商业足球氛围的。

　　 在这其中，媒体作为球队和球迷的纽带是起到了关键作用的。而在中国这样一个特殊的国度里，走上职业化道路的足球，很长时间都没有处理好和媒体的关系，也就无法建立起和球迷的稳定的、共生的、互惠互利的关系。除了广东、上海、大连等少数几个足球强市，双方的关系相对较好以外，大多数中国足球的球市都是虚火，是没有根基的，球队成绩好买不着票，球队成绩差一个买票的都没有。媒体的熟悉和善意才能培养出不抛弃不放弃的忠诚球迷，从而给球队一个无比稳固的后方，可以安安心心的投入长期发展计划。温格在阿森纳，卧薪尝胆十几年为酋长球场的费用埋单，如果没有这批忠实的球迷矢志不渝的支持球队，能有后来的扬眉吐气吗？

　　 足球队远离媒体，媒体就无法真正了解到球队所面临的困难，从足球队的角度出发去进行报道，去忠实的向球迷说明球队在比赛前后所面临的挑战，客观的分析成绩不好的原因，从而让球迷了解到真实的信息，帮助球迷代入到教练、球员乃至于队伍的角度去换位思考，那么，球迷在球队失败后恨不得让他们集体剖腹自杀就在所难免。不理解又怎么会感同身受，又怎么会做到与子同袍？

　　 所以，中国国足挨骂，某种程度是自找的。球迷的反应简单而直接，看球就是看个乐子，看个爽，如果没人细致的分析，球迷通常是不带脑子的。而对球队的了解不够，自然理解也不够，对球队的“爱”也只是大而化之的，是没有办法深入骨髓的。这正如一个强盗抢了一个美女回家当压寨夫人一样，只是表面的爱，对容貌（好成绩）的爱，一旦年老色衰（坏成绩）则色衰而恩弛。

　　 为什么中国球队不注意青训，不支持长期计划？因为球队的眼前利益会受损，球市会冷冻，球迷会抛弃。为什么球迷如此苛刻？因为媒体没有去培养双方的关系。为什么媒体不去培养？因为专业的足球人嫌弃媒体不专业，主动推开了媒体！甚至中国足协都专门召开过会议要求拒绝央视采访。说是搞职业化，球员的转会、高薪、聘请这些都不叫职业化，思想上适应了、行动上践行了商业足球才叫真正的职业化。

　　 月色下的老高和王艾一直走了十多公里，快到老高家了，老高才反应过来。叹口气拍拍王艾的肩膀：“大学生果然不一样。你回去把你的想法整理整理吧，像上次关于思想工作那样，整理一篇论文出来，我感觉，这个比上次那个更好。”

　　 “嗯，”王艾答应一声道：“不过别像上次那样了，把我的原话都删了，这次就要激烈一点，作为一个足球专业人士的自我批评，不狠点，他们就是不愿意改。”

　　 老高张了张嘴，想说一声“注意尺度”什么的，又没说出口，反正最后稿子也会过自己的手。再说，王艾只要不指名道姓的说谁，凭借王艾现在走的欧洲职业足球的路子，也不怕国内的足球界人士反对。

　　 王艾的底气很硬：我说的都是道理，想反驳，拿道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