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 政变（二）

　　严遵美这时好像突然放弃了平日里的小心谨慎，他半步不退：“即使王相公或有不轨，也应召三司廷议其罪，明正典刑，若未经查实而诛杀宰相满门，此举必引起天下大乱！”

　　近年来，杨复恭越来越专权跋扈，他一直隐忍着，为了保住禄位，也跟着杨复恭做了很多违背本心的事，时常在内心拷问着自己的良心，如今见杨复恭尚无确证，就要屠戮宰相全族，这将置国朝法令于何地？这大唐还是大唐吗？

　　他平日里虽然奉行明哲保身之道，但杨复恭此举委实太过分，连同为北司宦官的他都感到很是不忿。

　　“大人，是不是需要再考虑一下？”

　　护卫在杨复恭身侧的天威军使，侍卫头领李顺节也跟着说道。

　　近半年来因为深得帝宠，他的官品火箭式得连升了七八级，从一个中层军官，一跃而成三品大将军，光论品级都快追上杨复恭了，内心对皇帝十分感恩，对杨复恭也渐渐少了往日的敬畏之心，现在杨复恭要带着他去屠宰相全族，行灭门之事，他心里清楚，这行为已经近乎兵变逼君了，有犯上作乱之嫌疑，内心本不大情愿，见此情形，忙趁机进言了。

　　杨复恭见平日里对他颇为恭顺的义子在这个关键时刻竟然敢质疑他的行为，心下很是恼怒，他尖声呵斥道：“考虑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还不快快退下！”

　　“是！”

　　李顺节眼角闪过一丝愤怒，忙低头掩饰住了，他抱了抱拳，转身欲迈步而出。&#;^&#;^&#;^&#;^&#;W&#;&#;&#;A&#;&#;U&#;&#;&#;C&#;&#;

　　“慢着！”

　　恰在此时，李晔肃声喝止了他：“顺节如今也是朕的义子了，是名副其实的大唐宗亲，又是三品大将军，自然有资格站在殿内旁听参议。”

　　李顺节闻言停住了脚步，偷眼感激的看了一下皇帝，又望向了杨复恭。

　　杨复恭无言反驳，只是别过头冷哼了一声。

　　与杨复恭同行的神策右军护军中尉刘季述看到这里，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也跟着劝道：“杨公暂且息怒，咱家也觉得此事应该慎重，妄动杀伐有伤天和，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在这次密谋事件中，他一直被王仲先和杨复恭怕排斥在外，如今杨复恭突然发难，却拉着他一起面圣，刘季述心中也很不爽，当然，他之所以劝解，除了报皇帝昔日的情分外，更重要的是他怕杨复恭斗倒了南衙宰臣后，因此权势再涨，到时候禁军中更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恐怕想做一傀儡而不可得了。

　　义子李顺节的意见暂且不论，严遵美和刘季述都是内廷的元老级宦官了，论资历不比杨复恭差了多少，所以杨复恭尽管内心极为不悦，但也不便发作，只好悻悻作罢。

　　李晔闻言庆幸不已，这严遵美、李顺节、刘季述三人总算在关键时刻给力了一把，不枉他平日里的倾心拉拢了，于是他趁机赶紧发话：“列位贤卿言之有理，明日召宰相延英廷对，共议此事。”

　　至此，杨复恭只得罢休，他恨恨地看了“罪魁祸首”严遵美一眼，朝天子匆匆施礼便掉头而去，李晔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不知是什么滋味。

　　第二日，正在中书门下办公的诸位宰相被宫中传唤，天子在延英殿召见，有要事相商。几位宰相得命后急忙赶赴内廷，王抟不明就里，也随之来到。四人在延英殿东门，遇到了前来迎候的一位宫使，这人一看到王抟，便道：

　　“圣上所召，并无王相公之名。”

　　王抟懵了。

　　但是凭借最起码的政治嗅觉，他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继而满怀惭悚，忧愤难当，最后，他把朝笏高高举过头顶，往延英殿拜了三拜，黯然转身离去。

　　随行的杜让能，孔纬想要挽留，却不知如何开口。

　　延英殿上，天子李晔早已升座，班立者除杨复恭外，尚有神策右军中尉和左右枢密使在列，殿内气氛肃然。

　　李晔见宰相们到齐，出示王康的奏疏道：“虞侯王康告王先生与吉王谋反。”

　　崔昭纬闻言暗喜，杜让能和孔纬却相顾愕然，这怎么可能？接过奏疏一看，简直就像是传奇故事一般，横竖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朕已命金吾卫逮捕王康所告之李科卫，张建二人。”李晔顿了一顿，然后又加了一句：“王先生有无反状，不久自明，卿等不必惊骇。”这是话中有话了。

　　杜让能看出了皇帝的心思，说道：“人臣的禄位，最高不过宰执，王司空已为宰相，若他真有谋反的企图，到头来仍旧不过是宰相而已，他还能得到什么？所以依臣之见，王司空当不至于如此。”

　　杨复恭闻言，嘿嘿一笑，阴阳怪气的道：“杜相公，谋逆大事非比寻常，万万不可臆断呐！”

　　话音未落，便有小黄门入殿禀报，王抟幕客李科卫拒捕被杀，内官张建顺利被捕，已在禁中招供。

　　看着杨复恭，王仲先等人得意的样子，宰相孔纬起身奏道：“启奏陛下，臣觉得此案的审理有违制度，案犯张建招供太速，实有巨屈打成招之嫌，臣请将此案交付外廷由三司会审，再做定夺。”

　　“朕意，可！”李晔不待杨复恭反驳，立马顺水推舟，诏准其奏。

　　见皇帝极力维护宰相王抟，杨复恭心中冷笑，内官张建早已被王仲先摆平了，即使由朝廷司法部门审理，他也不担心结果。

　　果然，张建的供词还是和禁中的时候一模一样，一口咬定王抟和已被杀的李科卫暗中与他结交，阴谋拥立吉王李保为天子。

　　当事人既然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有心替王抟伸冤的南衙大臣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二月二十五，此案议定，王抟等人的谋反罪名成立。

　　同日，李晔召集，内外廷枢密使，太师太保以下各省、台、府、寺、院等所有高级宦官，朝臣再次举行廷议，讨论对王抟的处置办法。

　　李晔内心仍然存有一丝希望。

　　他希望有大臣贵珰们能在这最后时刻替王抟说句公道话，保住他一条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