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周先生这次年会开得比较早, 就是为了先声夺人。营销着上完热搜之后，还怕群里一干小伙伴都忙着公司年终总结不看热搜，或者是看了热搜也会强装视而不见，特意将自己指挥鱼群摆出“666”的壮观场面给发了上去, 强行怼到他们面前。

　　顺带着还有员工的反应和网友的评论。

　　“哎呀，不得不说‘猪’的服务实在是太到位了，给我们今年的年会增色不少。我说这家店不同一般，竟然连这样的策划都能想得出来, 实在是太厉害了！”

　　“没想到还顺便被小老板他们带着上了热搜。连营销费都省了哈哈。”

　　“话说你们见过这样的鱼吗？嘿，还会写字，真是奇了。我玩的时候就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体验。小老板究竟是在哪儿找来的牛人？”

　　众伙伴：无耻！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吗？！每一个字连在一起，语气恶心得快要命了, 文案不合格！

　　纵然暗地狂翻白眼, 众人还是上来敷衍地吹嘘了两句。

　　“周总跟这家店的关系真好啊。年会的视频我也看了, 员工的精神面貌积极向上，节目设置也是趣味精彩, 各个环节都非常成功。”

　　周先生：“我们公司跟‘猪’其实也是第一次合作, 就是平时点餐的频率比较高, 偶尔也会电话交流，所以算能说得上话。哦对了, 他们店的外卖插件，就是我儿子免费帮忙做的。他昨天也上台尝试了一把。年轻人就喜欢尝试这些小东西, 怎么说都不听。”

　　大佬们嘴角微抽。

　　过分了啊, 再这样不捧臭脚了。

　　“这家店规矩严格, 说不卖的东西就不卖。还能特意为了你排练这个节目，肯定花了很多心思。这关系不硬可真拿不下来吧。”

　　周先生：“这也是他们的业务之一吧？我当初是请他们帮忙筹备年会，然后随口问了一下，他们就答应了。其实节目我也是到昨天才看见，完全是意外之喜。”

　　立马炸出一群人：

　　“这一套流程用了多少钱？”

　　周先生：“哈哈，现在恐怕要涨价了，大家还是自己去问吧。”

　　这种看着员工在自己面前真情实意镇臂高呼的感觉……有点诱人。哪个人没点虚荣啊？尤其是装逼成习惯的大佬们。

　　这种面子上的问题，必须要争。当然这样做的用意主要不是为了他们自己，而是为了企业的员工。别人家的员工有，自己的员工却没有，怎么能让自己人受这样的委屈？

　　不行！

　　于是接下去的一天时间里，寥寥云接到了不下二十个邀约电话，都是请她能为自己的年会也摆一个“666”。

　　寥寥云说：“不好意思啊，这个图标已经被人买断了。”

　　“我不要那个‘周’字啊，单独‘666’也算一个图标呀！”

　　寥寥云笑道：“这样就没意思啦。不行的。”

　　众大佬这才深刻明白，周先生用心险恶，意在炫耀！

　　“那你们能重新为我们定制一个图标吗？我们这年会还没开呢……”对方说，“不过时间也不多了，你们还有没拿出来的本事吗？”

　　寥寥云觉得一样东西火了以后，多数跟风就得掉价了，但还是问了下金龙鱼的意思。

　　金龙鱼也觉得挺没意思，说道：“爷不乐意一样的东西表演两遍。而且排那个字太累。”让他觉得特别尴尬。

　　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决定就这样先瘫着了。

　　寥寥云于是这样回复对方。

　　“不定制的话也行，就带着新鲜一点的表演，过来给我们撑个场子。”对方多次降低要求，在线卑微请求：“你们就按照先前那个表演，一模一样地来都可以！周总给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加价！”

　　这话听得寥寥云都快心里不平衡了。一个不务正业整天玩鱼的人都能走上人生巅峰，人类是疯了吗？想她辛苦养猪卖菜出售苦力，最后收益率还比不上鱼叔一个十分钟不到的无成本劣质表演，这是在扰乱市价秩序！

　　她语气发酸地再次转告。

　　金龙鱼悠悠躺在墙角的摇椅上，沉吟许久。

　　赚到了钱，他对于工作的热情瞬间消减，在有存款的情况下，一切事情都可以往后延推。他反复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道：“再说吧。逗鱼玩儿真挺无聊的，它们会觉得我特别智障知道吧？”

　　可不智障吗？那群鱼都快朝他翻白眼了。

　　老大总是被小弟质疑，他就不高兴了。

　　众商业大佬被周先生溜了一圈，气得拍桌。不过寥寥云还是跟鱼叔商议了下，最终从众多老客户中，选择了其中一家，答应到时候带人过去表演一次。同时将店铺里的鱼群表演次数大幅下压减少，给鱼叔留点面子。

　　·

　　这两天金龙鱼在店里那叫一个扬眉吐气，见人就鼻孔朝天地吹，感觉自己为这家店做出了无可替代的贡献。

　　“我是不是很厉害？就说你呢寥寥云，当初还嫌弃我，现在呢，看看，我给你的店带来了多少的客源？”鱼叔摸了把自己黄色的发茬，“多少人就是专程过来看我的表演，我现在已经是知名人物了。他们称呼我为专家，什么叫专家？特别有底蕴，在凡人中有底蕴有话语权的文化人那才能叫专家。”

　　寥寥云撇嘴，咋舌一声。

　　金龙鱼手指叩着玻璃道：“你就应该早点请我过来，知道吧？当时就不用起步得那么辛苦了，还让山哥拔毛才支撑住营业额。”

　　他回味过来，点头说：“事实证明狐狸说的也不全对。我应该去给小妖们上上课，你们说我事实成功的秘诀是什么？”

　　寥寥云：“事业成功？你的主职工作到底算什么呀？”

　　金龙鱼：“我的主职工作……”

　　寥寥云接道：“排毒养颜？”

　　“对！”金龙鱼打了个响指，“就是排毒养颜！”

　　鸿鹄呸道：“不就是跟自己的鱼玩儿吗？”

　　金龙鱼：“那我也是成了啊。”

　　鸿鹄心头滴血，拍腿道：“怎么脑残的有钱人，都是凑一块儿的呢？那我也去找群鸟来摆个666？再把狐狸叫过来，海陆空都来个齐全的。怎么样？到时候开它个300万！”

　　寥寥云淡淡道：“那就要被举报了。不要总是想着挑战人类极限好吧？我们店已经够惹眼了。”

　　再下去引起网友怀疑，估计就要被有关部门谈话了。不，说不定已经被怀疑了。

　　几个大妖凑在一起开店，对有关部门的压力本身就不小。还老想靠着特殊能力赚钱打擦边球，被看出端倪来怎么办。

　　寥寥云说：“大家安分一点嘛，既然要融入人类社会，就表现得像个人一点不行吗？你们现在这是在作弊啊。”

　　杜琼心里一惊，看向寥寥云。

　　他们竟然是知道的！

　　金龙鱼小声道：“那个，我已经去定制了新鱼缸。”

　　寥寥云愣了下，大叫道：“店里摆不下啊！”

　　“我量过了的！那边挤挤还可以腾出一个空来，我照着尺寸订做的，到时候我来搬。放不下我负责！”金龙鱼比划了一下示意，然后委屈道：“所以我定的又是个小鱼缸啊，谁让你的店小？唉，不过这次能从高度取胜，我做的是直达天花板的。你这家店就这个好，层高足够。”

　　“你看看我这些鱼，住得太挤了。那边一缸的鱼又要产子，却连宝宝房都没有。”金龙鱼说，“寥寥云，你赶紧再跟有关部门申请一下，扩大店面。店面大了，我就又有兴趣赚钱了！”

　　杜琼瞠目结舌：“鱼生卵也要宝宝房？”这日子过得比他都好！

　　“他就瞎折腾，你信呢！”寥寥云说，“还在这条街上扩大？我们不会霸占这条小吃街吧？会不会被打啊，毕竟这边可是大学城。”

　　杜琼不得不提醒说：“没人会在同一条小吃街上开连锁店的。”还是大学城外的小吃街。

　　·

　　不过寥寥云还是去给有关部门打了一个招呼，说想要再申请一家店面，没想到却被有关部门当面拒绝。

　　寥寥云：“不要这样嘛。”

　　舒烈叹说：“你们上次申请下来的那家店，到现在还是半空着呢吧？你们都没想好怎么经营，也没上交过完整的策划书，我就提前给你们批下来。这件本身就不符合规定，还在后期检查的时候被看出来，我已经挨批评了。”

　　寥寥云：“啊……”

　　舒烈又安抚说：“我知道你们生意很好，店面也很小，但是不要急，慢慢来好吗？所以你对面那家店，什么时候开始正式销售？”

　　寥寥云：“嗯……”

　　那家店到底要怎么开？寥寥云还真犯愁了。

　　跟她一样忧愁的，还有来店里吃饭的老太爷。

　　老太爷好不容易排到位置，将拐杖靠在桌子旁边，穿着粗重的羽绒服，很是笨拙地坐了下去。惆怅地说道：“想吃你们这里的东西，真的是越来越难了。还是早些时候好。不知道大学什么时候才放假，你看这人山人海啊……”都是他的敌人！

　　寥寥云：“其实学生数量不是最多的。”

　　现在大部分都是游客。多到远远超出她店铺的承受极限，许多人慕名而来，最终却只能无功而返。甚至连之前的一些常客，也开始排不到队伍，每天站在门口跟她怨念地嘟囔两声，然后怅然离去。

　　那背影连寥寥云都觉得是自己劈腿新欢抛弃了他们。

　　老太爷是住在A大附近，每天早中晚准时过来打卡，运气倒还算好。可是最近也开始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

　　“不要再打广告啦！”老太爷苦口婆心说，“你看你没事上什么热搜？你的店根本不缺客人了啊！”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靠着新闻跟热点火起来的网红店，在一波热点过去之后，客人会出现大幅回落调整。所以他起初没有在意，还给寥寥云出了营销的点子。可问题是寥寥云这店的热点就没歇过火啊，一波高胜一波，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寥寥云叫屈：“这个真不是我买的！而且每次也不是我愿意的呀。”

　　老太爷很紧张地问道：“你坦白告诉我，你的猪还够吗？”

　　他记得寥寥云说过，她总共只有百来头猪。生意好成这样，得亏店里只有她一个厨师，否则哪够吃的？

　　在他看来，连外卖都是可以省掉的部分。

　　寥寥云最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皱眉说：“可能不大够。”

　　她又跑去买了一批猪仔，重新立了一批猪圈，然而等这一批猪崽长大，怎么也还得要个一年半载的时间。她剩余的成猪，可能压根儿等不到接替的环节，就得死在她的屠刀之下。

　　老太爷恨不得捶胸顿足躺下去翻滚。

　　“限量啊！啊不是，我是说我给你提意见被采纳的话，可以有特殊对待吗？我不用打折，我只需要你每天给我留个饭就行。”老太爷匆忙改口说，“我也是个有阅历的体面人，你可以听一听啊。”

　　寥寥云：“限量吗？”

　　“哎哟！”

　　老太爷恨不得抽打自己的嘴巴。就那么顺口说出来了。

　　如果限量的话，只怕来排队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一把年级，根本排不了那么长的时间。而且老在“猪”这边耗着，早晚会被老伴发现，那他的快乐生涯就要从此告一段落了。

　　老太爷突然丧气。

　　寥寥云私心觉得限量这事儿不行，太坏了。还不如提价来的干脆。

　　这时鱼叔双手捧着一条金龙鱼，从门外跑过来喊道：“寥寥云！寥寥云快——你看！”

　　寥寥云不明所以：“怎么了？”

　　鱼叔喉结滚动，眼神闪烁，盯着手中的鱼说：“这条鱼……它要死了。”

　　看得出来啊，不然还能捧在手心吗？

　　就是捧这么久也该死了。

　　寥寥云仔细一看，认出这是鱼叔最早带到她店里的那两条金龙鱼之一，体型肥大，已经养了不少年头，过背的鳞片富有光泽，身价更是不菲。想必跟他有点感情。

　　就是不管交情，金龙鱼跟他也算是同族，看见同族消亡，大概难免会物伤其类。寥寥云安慰道：“节哀啊。鱼叔。你要习惯。你还有那么多鱼要管，一定要振作啊！”

　　她正说着，鱼叔手中的鱼甩了下尾巴，似乎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结果被鱼叔用力一捏，最后一抹生气还是从鱼眼中淡去。

　　“我刚刚就一会儿没看着它，没想到它想活动一下筋骨，就自己从鱼缸里跳出来了。它就惹事最强，从来都不安分。”金龙鱼歪着脑袋看它说，“这鱼年纪本来就大，禁不住这样蹦蹦跳跳的，从那么高的地方砸到地上怎么还能活？快，寥寥云！”

　　他说着喉咙又滚动了下。

　　老太爷见到这场面，虽然不理解人与鱼之间的壮烈感情，还是不免动容道：“也难为你对一条鱼这么重视，难怪那些鱼都这么信任你。你养了多久了？”

　　金龙鱼郑重将鱼递给了寥寥云。

　　寥寥云缩回手道：“不是，我也不是兽医啊鱼叔。要不你去找琼哥？向他哭诉一番，或者让他给你超个度？我这还要干活啊。”

　　金龙鱼急得跺脚：“超什么度？我神经病啊？趁新鲜赶紧杀了啊！你知道鱼死的那一刻，味道都会不一样的吗？趁活着赶紧啊，它快不行了！”

　　寥寥云：“……”

　　老太爷默默转过了身，将头埋在手臂中间。

　　金龙鱼舔嘴唇：“麻烦切片，厚切就行。对了你今天做水煮肉吗？方便的话一起放锅里过一下。我今天中午就吃这个。”

　　寥寥云默默从他手里接过，然后抄起菜刀，在两鳃下各切一刀，将鱼头分离下来。嘴里发狠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