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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最后的神话民族 | 作者:夏白虎 | 更新时间:2017-07-04 03:4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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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16

  独臂吴坐在折叠椅上看着刘立业穷凶极恶地吃他的剩饭。

  他手抚额头,虚罩着眼睛默然不语,感到了各种各样的愤慨,他娘的,这样一个孩子念不了书,流离山野,在战场上要饭,骨立形销的命悬一线,怕是明天就死了。

  一个声音从心头升起,可是没有发出音,化成一个想法。

  “要建个好学校!”

  他问刘立业到北方去干什么,刘立业说:“去那边看大雪。”

  此时,独臂吴想起了自己也有年轻的昨天,心地也是明洁通透,干净无暇,想要盖美丽的房子,在河畔作抒情诗,那是个太遥远的自己,已经忘了有过那个人。

  他也是南方人,也喜欢看漫天大雪,就说他也去北边,要是愿意,可以一起走,路上可以结个伴。

  所以刘立业成了独臂吴的马童。

  在挺进北方的道路上,独臂吴越来越觉得自己正在丢失一部分生活,晚上经常睡不着觉,用手捂着眼睛,用手心里的一小片温热抚慰沮丧的心情。

  他忘了淮北那场迷离复杂的战役是怎么打的,想不起他发布过什么命令;他忘了在河南是谁打赢了;他怎样也记不起在中部平原,都有谁和谁在打,一开始是交战双方的主力,可后来为什么出现了一些以前没听说过的武装,以后就乱了,谁和谁都在打,好像自己的敌人也在和他们另外的敌人打。

  前些时候,独臂吴决定,要教刘立业认字,他忘了刘立业认识字。他每天教他一个字,第二天觉得好奇怪,发现这孩子认识不止一个字,好像还认识自己没教过的字,就以为自己记错了,肯定是前一天教了不止一个字。

  每天一个字的教学进行了一个星期,周末进行小测验,一计算这个学生认识的字不是7,比7多得多,再后来,误认为自己已经教了刘立业很多个星期,问题是,不记得教了他那么多时间。

  独臂吴认为刘立业认识的字都是他教的,但是怎么也记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教的,这样一来,就把时间概念搅乱了,觉得奇怪,明明发生过的事情,怎么都丢了?

  所以,时间在他的记忆里已经错乱。

  从此,他经常神经质地问身边的人是几月几日。他产生了幻觉,夜里拿手电筒偷偷查看月份牌,发现每天的日子都挨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日子的内容没有了!

  有时他还有另一种更荒谬的错觉:自己无所不能,不用教也能教会刘立业认字。丧失自信和狂妄自大同时发生,交织在一起,破坏着他的神智和心情,那段时间他很爱生气。

  像水落石出,眼前的事,他忘得很快,早年的事却浮现出来。

  他甚至想起很久以前的细节,能记得:在巴黎,他去看望老师,街头咖啡馆里放的音乐是‘尚蓬小姐’;走到老师家正要敲门,忽然想起自己没戴帽子,又下楼去买帽子,因为在法国见到人不摘一下帽子很不礼貌;他还想起,那时候同学们嘲笑他比热爱女人还热爱建筑物。他觉得很好笑,这帮小兔崽子,要是知道我破坏过的建筑多得连自己都记不住了会怎么说?

  直到一个秋天的下午,他看见刘立业在红叶枫林中阅读沂水河边一座石碑上的古代铭文,念上面自己听不懂的语言,才恍然大悟,既然自己看不懂那种古代的语言文字,而那孩子能看懂,所以不可能是自己教会刘立业的,这才想起,他的马童本来就识字,会背书,自己真是老糊涂了,老的比时间跑的还快,感到很惶恐。一照镜子,看到自己长出很多胡子,就慌了,其实那胡子他早就留了,是旧时军中的时尚,他给忘了。

  他经历过太多,好像时间过了很久,跟他的年龄很不相称,所以他很害怕,害怕自己已经未老先衰了,要不是刘立业,他就会因为对老年痴呆的恐惧掉进疯狂的深渊。

  过生日的时候,刘立业送给他一个生日礼物,是一个本子,里面记着他每天说的话和干的事,是帮他写的日记。看了才知道,原来他什么时间也没丢,根本没有太快地变老,除了自己有点好忘事儿,一切都还算正常。现在明白了,就是因为非要教那孩子学文化,自己的感觉才乱了套。

  那个日记本子很脏,有一股子马粪味,但是他很喜欢。那天,他任命刘立业担任自己的‘找回日子秘书’,还说以后也会送给他一个礼物。

  大军进入北京城那天,独臂吴从敞篷汽车上站起来,用手一指,创造了一所大学,回头跟坐在后面的刘立业说:“给你吧。”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独臂吴说:这个是大学,于是有了那大学。

  大学建立初期,刘立业在里面先当学生后当老师,住在灰色钟楼里的一个房间,平时上课、看书,每周六下午,都去后海一带横七竖八的环湖老街上的古旧书店转悠,在那里,日落时分,他能看到北海的白塔在燃烧的晚霞中孤独地梦廻逝水流年。

  他爱沿着湖慢慢走,出没于偏街小巷,心中无所念。天一擦黑,一些店铺门口的立柱上,会升起一串串点亮的灯笼。入晚,街巷中逐渐灯火明亮,湖那边传来缠绵的古乐,被晚风吹成断续的低吟浅唱。那时候他会想家,想起老祖母讲北方冬天的古老传说,北方的冬天太长了,下大雪,住在大雪下面的人们,生命岁月被封冻,所以都很年轻。他俯在栏杆上看湖里的水,水里有白色月亮和红色灯笼的倒影,被水波绮瀲打碎,成为万花筒里的红白碎片,那时他有意半睡半醒,沉入懒洋洋的朦胧,能听到泗水河边浣纱女久远的歌声。

  老街上有很多古老的小饭馆,他经常去一家馄饨店。一天晚上,他坐在桌前纳闷,怀疑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拉特是不是说错了,那人说:‘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意思是,第二脚踏下去的时候,前面那片水已经流走了,每秒钟都和原来不一样。可是这跟自己最近见到的事情不相符合。

  每个星期六他都来这个店,这个店里面的每件事总是一模一样,第二个星期六他走进的还是第一个星期六的店,后来也这样,好像这个时刻永久地静止着。

  那两个老人每次都在紧里边西南角的桌子上喝二锅头;炉子上的铜茶壶,他一进门正好水就开了,冒出白气;街对面旧书铺的那个小伙计,每回都对着一碗太烫的馄饨正吹气;他坐下以后,那个由两条电线和一根麻绳拧在一起挂在屋顶的电灯泡就开始出问题,一亮一灭地持续一会儿才恢复正常,每次都这样。

  每次,他都看见一个女子几乎和他同时进门,进门以后就坐在靠窗的同一张桌子边,落座之前都习惯性地用左手第四指下意识地描画一下自己的左眉。

  以前发生过的事,他不可能忘记掉,但是那些天刘立业有些烦躁,因为他有忘了什么的感觉,自己忘记的功能不是早就死了吗。

  他知道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她,何时何地,在什么情况下,却定不了位。他尝试沿着那次走向人类历史时间起点的旅程一点儿一点儿往前摸,甚至摸到了书本没有触及到的更远,还是想不起来。就是在那个时候,刘立业久已丧失的好奇心又复活了,他做梦一样地看着她,像一只老虎寻找从自己的利爪下逃脱的小动物,弄丢了,不甘心。他的忘却已经死了,从来不会忘记什么,这回怎么了?

  他在自己的意识里到处翻腾,非要把她从里面拽出来不可,他搜寻的目光太过于猛烈,人家就能感受到。

  她抬头看见了他的眼睛,看见里面是一场磁暴,那背后是被龙卷风掀起的海洋,巨浪滔天,掀起了整个大海,俩人目光碰撞的刹那,刘立业记忆的海洋已经直立了起来,露出荒凉的海底,立刻找到了她埋藏的位置,想起来了。他想起被陨石的火光照亮的夜晚,想起在久远的起点的另一边,有个蓝色的湖,想起脸上涂着发亮的明黄黏土的女子,也想起她成心跟他逗着玩,抓起一把湿润的黏土往他脸上揉,要给他添个记号,好日后见了面还能认得。

  那天晚上,湖面上的晚风从窗户吹进小馄饨店,还是上个星期六的那阵风,刘立业站起身来离去。

  下一个星期六,他到的比平时早一些,不坐在自己原来的座位上,而坐在那个女人座位对面的凳子上。命运把他的星期六晚上安排的什么都一样,把他搞毛了。他很困惑,也很生气,他要试试能不能变一变,他换了座位,坐在她常做的位置对面等着,改变了馄饨店里位置的格局,要看看这无端降临的时间静止咒语是怎么回事,会不会给打破,以后会发生点什么。

  她进来的时候,看见他坐在靠窗的凳子上,月光下的侧脸像个剪影,她觉得开始有点低血糖,身上发软,心里劝说自己赶紧回家吧,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往里走,还在原处坐,坐在他的对面。

  俩个人,头对着头,默默吃馄饨,谁也不吭气儿。

  这种沉默让她想起小孩子玩的游戏,俩个人装哑巴,坚持不说话,忍受荒唐的寂静,憋着,不说话也不笑,这恶作剧有些像魔法,会弄得人心里发痒反而特别想说话,但是谁先出声,谁就输了。

  她放下碗,正想问问这人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吃完了,抹抹嘴,冲她点下头,算是问候,拿起茶壶给她的茶杯里续水,再看看窗外的湖水,说:“不会下雨吧?”这次,他的眼睛里是平静,没有暴风雨。

  她挺起身子,看着他,觉得这人胆儿不小,不认识就说话,还自来熟好像以前认识。

  他说:“我知道你不认识我,要是不想说话,我能理解。”

  她说:“没关系。”

  他漫不经心地说:“以前只听说这个城市很冷,但是不知道怎么冷法,来了才知道,不是自己想的那种冷,是很有意思的冷。”

  她问:“您是说冷得有意思?”

  他给她解释:在南方,‘冷’看不见,在这里,‘冷’看得见,能看见冬天沿街的屋檐下挂着冰棱,像一排排水晶做的牙;霜冻的树木都没有树叶,冰雪树枝处处伸向天空开放,像白色的烟花;家家的窗户上有冬天的雪花图案;外面的这座湖,也成了一大块半透明的茶色玻璃;所以北方的冬天比南方有的看。

  他跟她说话就像对自己家的人,信口就说,像是很熟,跟他外表冷漠的气度截然两样,跟他说话,一点也不费劲,还觉得挺好玩儿。

  后来,知道他是南方人,家里人都没了,就告诉他,北京不光是冬天有意思,还有很多别的也挺有意思。

  他想了想,说对,他也看见过‘热’,比如,人冬天喘气的时候嘴里冒出一团白气就是‘热’。

  她大笑,说:“不对不对,其实那还是‘冷’”。

  他想了想,说:“对了,那还是‘冷’”。

  两个陌生人在一起闲扯,她觉得跟这个人确实很熟。

  二人互通姓名以后,他跟她山南海北闲聊,说上古的女子喜欢随手拿能用的东西化妆,比如,用黏土把眉毛染上个颜色,认为那样很好看,她的名字听起来恰巧就是这个‘纹眉’的举动。

  她觉得很有意思,他也觉得很有意思,因为她当时正习惯性地用手擦一下自己的眉毛。

  下一个星期六,他们又在小吃店巧遇,就接着聊,其实那次可能不是巧遇,是都想再去,再后来,绝对不是巧遇,虽然没有约定,一到晚上六点,就都到了。

  天热的时候,就搬到外面湖边去吃饭。她发现刘立业好像没怎么出过门,北京城该去的地方都没去过,结果再往以后,他们搬到城里各处去吃饭,顺便到处逛,星期日也不闲着。

  她带他去王府井的大市场。那地方是一大片平房和街巷,像个独立王国平房小镇,里面卖的都是小东西,小玩意儿,刘立业分不清那都是些什么,因为很多都没什么用,就跟着走,跟着看。文眉到了那里,就分外欢快欣喜,看什么都好,经常走不动。开始,他不明白人们制造这些东西是为什么,后来也很欣赏,感叹这些精巧的小东西里面凝结的古意和匠人们的心思和功夫。

  她带他去看电影,他以前没看过,觉得在黑暗中藏着,偷看用声音和光线伪造的生活很无聊,也很为这种幼稚尴尬。

  忽然看见文眉在旁边感动得直哭,于是看完电影以后不便发表真实意见,附和着她的意思说真好真好。他真认为,一个人能够哭出来真好,自己就不会哭。他跟文眉说,一个人能够为假造的悲剧哭,是福气。文眉用眼瞪他,觉得很可气,问他是不是一个刚从庙里跑出来的和尚,干脆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她无意中说对了。五花八门的真事儿看得太多了,就不能老去感觉,那样会受刺激,所以他只是笑,不说话。

  她带他去逛庙会,那时他已经学会了不多说,不评论,只顾看,就管吃,给什么吃什么。在那里,他还认出了一些杂技班的传人,他们一定是从前见过的那些奇人的后裔,也会在半空飞,在马上站立,刀枪不入,凭空消失。

  她带他站在晚上的小雨里看街景,什么也不干,她就能很兴奋。湿淋淋的黑色柏油马路反射出街市五颜六色的灯光,打着伞的人像蘑菇一样在溅起的雨点中疾走,践踏起五彩缤纷的小亮点儿,她看着那没有意义的画面很欣赏,很自得其乐,很陶醉。他莫名其妙,茫然四顾,不明白街上除了她,还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在夜间偏僻的小巷里面闲逛,呆到很晚,在胡同的黑犄角里,脸对脸相对站立,希望时间停止,会意地倾听寂寞空巷深处卖小金鱼儿的小贩孤独的吆喝,在寂静的黑暗中细细地听,知道那祖传的曲调已经被编织进儿童的梦乡,将成为他们长大之后遥远思乡回忆的韵律。

  后来他们有了罗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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