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

　　我是天师的道童清风明月。

　　 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天师，听说他死了，为了拯救世界死了，所以天师府一直是空荡荡的。

　　 直到忽然有一天，我在瞌睡的打坐的时候，天师府忽然来了一位新的天师。

　　 这位天师看着很年轻，20多岁的样子，长相嘛…就两只眼睛，两个眉毛，一个鼻子，一个嘴…天师也没有用什么东西蒙面，但是他长什么样子我却永远也记不住，转眼就忘，我有一次试着偷偷拿泥捏也捏不出个样子来，真是奇了怪了。

　　 他平时就穿着一件土黄色的破旧道袍，看着就和那些凡俗中的普通道士没别的区别，听其他人说上任天师也是这副样子，是不是天师都这样？

　　 在刚开始见到天师的时候我很奇怪，不是奇怪为什么会来一位天师，天师肯定是要有的，而是奇怪为什么天师不是阎罗，青女，玄天神尊之类的前辈，而是这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不知名的存在。

　　 我不懂。

　　 不过我懂不懂都不重要，只要那些真正懂的人选了这位为天师，那他就是天师了。

　　 天师在刚来天师府的时候很沉默，好长时间都不说一句话，仿佛心中压着千百座大山一样，每日要么念念经，要么看看天。

　　 平时就待在宫殿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大事，很少出门，我也就落得一个清闲。

　　 这么多年来天师外出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我知道，每一次他踏出天师府，时间就要动荡一番。

　　 那一年春天，天师一时兴起，乘了一页轻舟赶去北海钓鱼，结果钓出了一个似鱼似鸟不断变化的怪物，那怪物可真是凶啊，我只是一见就忍不住双腿打颤，几乎瘫倒在地。

　　 天师却是大笑了一声，然后抽出了一把长剑，一剑劈下，那怪物惨叫了一声变成了一鱼，一只鸟。

　　 大鱼落入北海，大鸟乘风而去。

　　 回去之后我听一些道友师兄们说，妖魔鬼怪中代表妖怪的三圣门忽然变成了二圣门，所有的记载中其标志的三头怪物都变成了两头。

　　 除了那些已经受箓成功的道士所有人的记忆也都变成了两圣门。

　　 …

　　 又一年樱花刚好。

　　 天师说想要斩些樱花来下酒，然后便来到了海外传说中的瀛洲岛上，这岛中央有一颗与天等高的樱花树，其花如梦如幻，如光如雨，而在无尽花海之中坐落着一个富丽堂皇仿佛天宫一般的宫殿。

　　 天师在那宫门口坐了三个月，每天餐霞饮露，诵经念道，最后将那宫门口挂着的的九盏灯摘走了。

　　 在我们走的时候，我听见了那宫殿中似乎传出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和冷哼声。

　　 只是可惜，天师没有斩下樱花酿酒喝。

　　 …

　　 那一年七月。

　　 天师说有点想故去的亲朋好友了，然后坐在石桌喝了三杯酒便起身去了阴世。

　　 接着就听一道被全天下，包括过去未来所有人都听到的钟声响起，一切都被定住，天师不知道锁定了什么地方钻了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我的念头再次转动的时候，就见天师不知道从哪里背了一个巨大的粗糙石磨出来，还说什么所谓轮回不过如此。

　　 然后便一把将石磨朝着地府扔了过去。

　　 …

　　 那一天天师府正在诵经。

　　 忽然一帷幕在虚空中掀开，一个穿着帝袍的男人走了出来，一声声天下人…天下人…的低语在我耳边响起。

　　 天师见状哈哈大笑，说：“天帝啊天帝，你疯的最厉害，却也知道的最多最接近真相。

　　 什么天下人，天下人…分明是天上人才对，你说是吧‘昊’。”

　　 说着便拔出天师剑，一剑将那个‘昊’的身体洞穿。

　　 接着钟声响起，剑气冲霄…当一切落幕天师的手中多出了一节干枯的，带着死亡衰败气息的朽木。

　　 …

　　 那一年天师正在赏月的时候，将手塞进虚空之中，捣鼓了一会儿便抓出了一枚穿透仙光的葫芦。

　　 …

　　 那一年天师请了三位坐着孔雀，莲花，蒲团，盘着头，浑身会发光的佛祖来论道。

　　 死了一位，疯了两位。

　　 听说隔壁孔雀王朝举国齐悲。

　　 …

　　 那一年西行，天师带我到了一个特别的国度。

　　 这里的妖魔鬼怪与人竟然互相通婚繁衍，诡异的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体。

　　 这里人的眼睛是蓝的黄的红的，是彩色的，身上毛发也是彩色的，生的强壮且有种种异能。

　　 天师说这是人族在这个世界的另一种演化方向，与九州相比，没有什么谁对谁错，谁高谁低…但是最终却只能有一个代表未来。

　　 他之所以来此就是为了定下未来变化。

　　 一路上我们看见了洁白翅膀的鸟人天使，这些超凡生物的实力依靠翅膀的数量而划分。

　　 他们曾组成大军向我们杀来，但却被天师一袖便扫落在地上。

　　 我们遇见了骑着好似应龙一般龙兽骑士，他们提着巨大的骑士枪仿佛流星一般砸来，但是面对天师依旧显得那么脆弱。

　　 还有须发花白，穿着红衣长袍的祭祀神父，他驱使着光明、喜悦、和平、爱、希望、承担责任、宁静、谦虚、仁慈、宽容、友善、同情、慷慨、真理和忠贞…一切代表人性中正义的，善的力量，想要度化我们。

　　 但是却被天师驱使恐惧、生气、悲伤、悔恨、贪婪、傲慢、自怜、怨恨、自卑、谎言、妄自尊大、高傲、自私和不忠…这般人性之恶所造成的毒蛇吞并。

　　 看着那道心破碎的神父，天师说，至善不是善，人心是如同太极一般的是混沌的，如此才能够诞生出奇迹，才能拥有无限的未来。

　　 一路上我们遇见了很多敌人，不光是有那般虽然看着与我们不同样貌但也是正义的存在，还有很多真正的妖魔鬼怪。

　　 驱使着骷髅之海的被称为巫妖的不死怪物…驱使着汪洋长着六条手臂的蛇人…长着蝙蝠翅膀和尖牙的吸血鬼…对月咆哮的狼人…狡诈无比的魔鬼…仿佛和山一般高大的泰坦……

　　 这个国度中，这片世界中的所有善的，恶的，所有存在都联合起来了，神圣的天使和散发着硫磺味道的恶魔并肩作战，吸血鬼和狼人沐浴在圣光之中，他们都是英雄。

　　 他们也同样无力。

　　 哪怕再怎么拼尽一切，再怎么牺牲，也无法阻挡那个如神一般的男人，天师的步伐。

　　 我也是头一次的真切的感受到了天师的强大，无数我看着怎么厉害，怎么危险的存在，他只要看上一眼就能将之击溃。

　　 无论英雄还是魔鬼，都只是时间长河中的一缕尘埃。

　　 最终我们踏着一条遍布着牺牲与悲凉的血路，来到了这片国度的核心处。

　　 这是一座建立在高山上的神殿，雪白的墙壁，金色的砖瓦，庞大的建筑群，虽然与九州的样式不符，但却同样充满美感，仿佛神灵在人间的圣所。

　　 围绕着神殿有一条河，河水灵光莹莹，清澈无比，可以看见河底铺满了宝石，喝一口水能够百病不生，入水洗一次澡，能够换得一副道体。

　　 到了这里之后，那一路上无时无刻不在袭击我们的那些疯狂的异域英雄们终于停止了攻击，朝着神殿虔诚一礼，然后便退下了。

　　 天师带着我顺着河流，走向了那片神殿。

　　 不知道是不是早就得到了我们要来的消息，庞大的宫殿群中这时空无一人

　　 天师在此登天而起，天空中出现了一个没有饥饿痛苦，没有黑暗和冰冷，无比美好祥和的天堂。

　　 直到天师飞入其中，就好像白纸上出现了一点墨迹，并且很快的扩散了开来。

　　 “不…”

　　 我不由而惊乎，想要阻止着完美被玷污的一幕。

　　 但现实并没有随了我的愿，那点墨迹不断的扩散，很快便污染了整个天堂，同时也污染了包括我在内的主的光辉下所有羔羊的心。

　　 之后的事情我记得不太清，只记得天师带着些许伤痕与疲惫的再次出现，他的手里拿着一块斑驳石板，说需要的东西到手了。

　　 然后提起已然被污染的我，再次回到了那个小道观内。

　　 因为这一次我的表现，天师出门就不再带我了。

　　 我只记得之后的300年内他一共出去了17次。

　　 每一次都会带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

　　 或者是水晶骷髅，或者是好似墨方一样的有着诡异花纹的完美四面体，或者是一柄石剑，或者是一具棺材，或者是一幅画……

　　 每一次回来之后，他给人的感觉都会变得更加的古怪…可怕。

　　 抱歉！我不该用这个词，但这确实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天师虽然一直都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道人的做派，但我有时候总是会不由而觉的他这个样子…这个人形的样子不过是一种躯壳，是一个束缚其中难以名状，难以言喻的存在的驱壳。

　　 然后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撕碎这层躯壳，露出自己的本质扭曲或者毁灭这个世界…

　　 是的，毁灭世界。

　　 所有的人，所有的道士都在担心哪个不可名状的怪异会毁灭世界。

　　 可我却见过那么多怪异在天师手上是如何的哀鸣。

　　 那么脆弱的怪异都能毁灭世界，那么天师呢？

　　 或者说天师就是…天师正在成为最强大的怪异。

　　 不，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罪过…罪过。

　　 我竟然产生了这么罪恶的想法，一定是那时候在西方被洗脑之后污染没有清除干净，我竟然将世界的脊梁，人族的最伟大存在，镇压无数诡异罪恶的天师想象成毁灭世界的存在。

　　 我真是该死！

　　 毁灭世界的应该是那些妖魔鬼怪才对，天师是正义正确的。

　　 我必须坚定的告诉自己这些想法。

　　 …

　　 这一天，好多年都没有打开的天师府道观的门再次打开，许久都没有出门天师走了出来。

　　 这一次天师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不修边幅，胡须和头发乱七八糟道袍也满是污渍的样子。

　　 这一次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打扮的非常正式，比就任天师的时候，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庄重。

　　 他穿着紫色的天师法衣，下摆直脚面，袖长随身。法衣上有金丝银线绣的郁罗萧台、日月星辰、八卦、宝塔、龙凤、仙鹤、麒麟等种种图案。

　　 头上戴着上任天师留下来的莲花道观，一手拿着天师剑，一手托着一口灰扑扑的铜钟。

　　 我虽然觉得吃惊，但还是迎了上去问好。

　　 天师温和的对我笑了笑，“孩子，你可知道这个世界的真正面目是如何？”

　　 “天师…我不想知道。”

　　 “可你必须得知道，这个世界病了，病的厉害，必须得杀了它才能够救活它。”

　　 天师果然疯了，果然想毁灭世界…

　　 我连忙摇头祈求着，“天师不要啊，不要这样…不要…”

　　 “别担心别担心…这是好事。”

　　 那一口灰扑扑的铜钟被天师抛弃，并逐渐变大。

　　 “铛……”

　　 一道钟声自九洲域外，阴阳两世，任何地方，乃至于过去未来一切时空的无量众生的心里耳边同时响起。

　　 然后在钟声响起的地方的时空便被冻结了，天地万物仿佛被凝固在琥珀之中。

　　 只有我，在天师身边的我看见了这一切，并且听见了那一道钟声之中蕴含的神通——「刹那永恒」。

　　 接着又是一道钟声响起，我只觉得心中的种种欲望瞬间荡空，整个人晋入无上自在之境。

　　 同时也明白了，这是天师施法斩却了众生的「三尸虫」。

　　 又是一道钟声响起，九洲域外无量众生一个个变得年轻，并非是时间回到过去，而是纯粹的肉身变化，很快他们就变成了一个个胚胎，最后是一段段信息，最终化为了一粒种子，落在天师的手中。

　　 天师将之转而交给了我。

　　 我将这颗「胎化易形」的种子郑重收好。

　　 再一次的钟响，一道无比璀璨的「光辉岁月」之河凭空而现。

　　 再一次钟响，时光长河的上下出现了无数分支，分支又分出了无数分支…每一道分支都代表着一个与我们世界相同的同源世界——「自在无限」

　　 再一声的钟响，自这一声钟声起无限的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有天师诞生，同时快速的成长，最终成为天师，然后敲响钟声——「轮回转生」。

　　 再一次的钟声响起，自这一道钟声之前的无限世界，无数的天师出生成长敲响钟声——「逆反轮回」。

　　 又是一道钟声响起，所有世界的天师的思想开始融为一体——「千思百转」

　　 又是一道钟声，所有被定住凝固住的世界忽然动了起来，但是却仿佛被加快了一样，很快一个个世界就从生而死来到了末日——「花开顷刻」。

　　 然后时间线收束，所有的世界在这时开始了重合，时间长河分出的无数之流在这里重新汇聚。

　　 一声钟响，这个唯一的最后的世界忽然白日星现，无量的星河结成一个玄妙无比的大阵，开始慢慢的将太阳束缚住——「移星换斗」。

　　 但只见太阳大放光明，无量星辰开始慢慢的崩溃，这时钟声再次响起。

　　 月亮落入星辰大阵之中，以太阳为阳，而自身化为阴，开始轮转运行——「日月轮转」。

　　 接着一道钟声仿佛雷霆霹雳，仿佛滚滚雷音，钟声之下九州大地，无量山河，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被撕碎——「五雷正法」。

　　 又是一道钟声，世间万物截然相反对应的阴世忽然一震，阴阳颠倒了过来，阴为阳，阳为阴。

　　 破碎的变成了阴世，但又因为阴世本来就是破碎，阴阳颠倒一切都成了混沌——「颠倒阴阳」。

　　 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朝着天空飞去，落入星河大阵之中，填入了无量星河之内。

　　 又是一道钟声，一颗颗星辰变得坚固不灭——「不灭金身」。

　　 然后整个世界的所有化成的星辰大阵朝着太阳绞杀而去。

　　 钟声也在不断的响起…

　　 「隔垣洞见」——我看见了那个散发着无量光芒，永远神圣浩大无比的太阳，变成了一个流淌着脓疮与种种罪孽的洞。

　　 无受脓液从其中流出孵化着我们这个世界。

　　 「地听」——我听着世界在哀嚎，在咆哮，在变态。

　　 「预知未来」——我看见了世界的毁灭。

　　 然后下一刻钟声响起，未来的世界又活了过来，我明白了这是天师与未知存在在未来的博弈——「量子永生」。

　　 接着钟声越来越急…

　　 ——「撒豆成兵」

　　 ——「九息服气」

　　 ——「纵地金光」

　　 ——「五气朝元」

　　 ——「导出元阳」

　　 ——「六甲奇门」

　　 ——「太上司命」

　　 ——「钉头七箭书」

　　 ——「七灯续命」

　　 ——「起死回生」

　　 ——「元神法」

　　 ——「请神法」

　　 ——「游神御气」

　　 ——「降龙伏虎」

　　 ——「立正无影」

　　 ——「大小如意」

　　 一共响了三十四声，那一口混沌中都变得破破烂烂的了，无量星辰都被磨灭了。

　　 身披72色玄光，仿佛顶天立地神灵的天师这时也是满身的疲倦。

　　 他最后艰难的，一拳将混沌钟砸向太阳，将那个缺口堵住——「补天浴日」。

　　 自己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一无所有的身后。

　　 自己也撞了上去。

　　 最后的一声不知是爆炸还是钟响，「时空泯灭，开天辟地」，旧的一切都消失了。

　　 同时一个干干净净的世界从原地出现。

　　 我将那枚种子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