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太河之彼 第十五章 含老爷
西海，绿春河。
落花城，含家大院。
中年模样的含君，背着古来从木屋中走出，他脚步缓慢，落地极轻，像是害怕吵醒正在熟睡中的少年。
此时，从圆拱门后转出一名老者，他面容慈祥，用手不断轻抚着下巴处的一绰胡子，当看到鱼车缓缓停在院中，他便急匆匆的走了过去，结果还未等接近，就见自家老爷背着个陌生人从鱼车里走了出来。
老者赶忙来到含君身旁行礼，并伸出手准备接住那位少年，毕恭毕敬的说道：“老爷，将这位客人交给我吧。”
哪知含君眼睛一瞪，直接扭身转头，顺着脚下的青石板走进了东院，这模样显然是不放心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老管家。
“这万一磕到碰到，把我搭进去都赔不起！”
含君的声音透过墙壁传出，听起来是抱怨，但更多的却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而这也引得老管家一阵苦笑，心里非常清楚老爷这是找到了贵人，所以自然是不愿意交给他们这些下人，毕竟老爷今年的脾气众所周知，如今是越发的古怪。
“羊老，今天也辛苦您了。”
含玉掀起帘子，身上披着件印着金纹的红色褂子，顺着延伸出的台阶，迈着莲步走到地上，只见她俏脸微红，转头对老管家露出笑容，柔声说道。
羊老见状再次行礼，同时心里也不禁感叹，要是小姐在外面的时候，也如在家里般优雅温和便好了。
“小姐，夫人已经在等您了。”
含玉颔首，伸手提着下摆，一路小跑着进入正对门口的中院，很快身影便被植在小路两旁的树木遮掩，看不清去处。
老管家直起身子，抬头看看天空太阳的位置，这才牵着两条剑鱼离开，拖着木屋前往西院里鱼厩里进行安置。
“羊老，这批账单需要您盖章。”
“羊老，城东王铁匠家孩子满月，您看这贺礼……”
“羊老，商会突然传来公告，称有人将带着一颗神果前往圣石拍卖会，咱们是否要出手拿下？”
鱼厩中，羊老津津有味的喂给两条剑鱼鲜肉，他不时出声回答问题，有时也从兜中掏出红泥，在递过来的纸张上印下手印。
当听到最后时，羊老抬起头看向说话那人，皱着眉头问道：“可知此人什么来头，他是怎么从官人们手里抢到神果的？而且我听说这次天明海宫会派出晴庭前往，理应不该会出现神果外露才对……”
下人立即低头，回答道：“不知，只清楚此人穿着黑袍，而这还是从圣石拍卖会上泄露出的消息，但绝对属实。”
羊老摸着胡子，将袋子中所有肉块一股脑倒出，这才开始原地渡步，口中不断喃喃自语着：“怪！老爷刚回来这边就传出来消息，看样子是鼓励我们去争这神果，但是如果就这么大庭广众拿下，怕不是明天就会有刑殿大军杀过来啊……”
“羊老，要不先汇报给老爷？”
下人始终低头弯腰，在昏暗的鱼厩中看不清模样，试探性说道。
羊老略微沉吟，点了点头，迈步走出鱼厩，说道：“我去见老爷，你领着其他下人去圣石拍卖会，
无论现场情况如何，切记要先拿下三个顶级包厢。”
那人称是，脚步匆忙，连忙离开了含家院子，随后他振臂一呼，便从街道上的各个店铺中涌出数十人，纷纷跟在他的背后逐渐消失。
羊老穿过西院，沿着园湖行走，他眼神飘忽，却疾步如飞，很快便绕过清澈湖泊，顺着小路来到一座二层竹楼面前，竹楼两旁的竹林挺拔坚韧，竹叶被微风牵动发出沙沙声响，悦耳动听。
“老爷，羊拓求见。”
羊老皱着张老脸，郑重其事的鞠躬，低头沉声说道。
吱呀一声。
竹楼屋门缓缓打开，而在门的下方两侧，分别有一只手指长的小精怪，正用力拉拽着沉重高大的竹门，它们憋的是满脸通红，有时还会因为没抓稳而摔上一跤，滚到旁边后便又撑起身，挪动着白嫩肥软的小身躯跑来。
羊老见状松了口气，他迈步走上台阶，匆匆进入竹楼中，他停在正对门扉的楼梯旁站立，耐心等待老爷自己下来。
过了半晌。
含君穿着居家长袍，扶着把手走了下来，他眉眼红肿，像是大哭了一场，不过这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形象，反而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羊老赶忙再次行礼，这才说道：“老爷，目前有传闻神果外泄，你看是否要……”
含君冷哼一声，自顾自的走到椅子上坐下，他没有看向老管家，仅仅只是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夹起一颗今早炒好的花生扔进嘴里。
满嘴的清香让含君心情转好，他索性直接将筷子撇在一旁，伸出手捏住盘子里的花生，不断往嘴里塞，同时还低声说道：“区区三年寿命而已，不要也罢！”
单论这副吃相，恐怕没人能将他想象成手握整条河域经济走向之人，这位曾经风流倜傥的年轻人，如今已经是愈发古怪，经常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含君咀嚼着花生，突然想起一事，便回头看向羊老，嘟囔道：“老羊，最近边境有些不好的消息，听说是外面有个刀枪不入的吞铁怪人横空出世，导致咱们七九山脉的部分兵器被夺走，搞得那里是人心惶惶。”
羊老闻言，眉头一挑，顺着自家老爷的话，继续说道：“老爷莫非是想要资助七九山脉？那可需要先经过天明海宫的同意才行，毕竟没经过允许是不能与边境来往的。”
含君翻了个白眼，没有任何长者风范，他大手一挥，看起来非常潇洒，道：“过会通知财政，将含家财产总额的三分之一拿出来，然后派人在四海大量收购精铁以上的好矿，我要将七九山脉的所有战士通通打造成堡垒！”
羊老面色大变，他无法继续保持镇定，因为老爷张口就是三分之一的财产，这可绝不是几十万几百万的小数目，而是数百亿乃至数千亿的恐怖金额。
“老爷，这是否……有些太奢侈了？七九山脉所有士兵加起来也不过数百万而已，如果只是打造精甲利器也绝对用不着这么多啊。”
“而且如果发生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含家无论是经济还是实力都要大打折扣啊，这实在……”
含君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打断羊老的话语，只见他目光炯炯，出声问道：“你是族老，还是我是族老？
你是要命还是要钱？”
羊老语塞，他跟随含君已有数十年的时间，实在不忍心看如此宏伟的事业崩塌，而且这一手如果稍有不慎，便很有可能会成为含家基石的致命打击。
“东海边境七九山脉，以潜沙河为枢纽，每年都要送入大量人员抵御外患，若是七九山脉被它们冲破，你以为潜沙河有能力支撑多久？恐怕含家还没等将所有财产搬离一半，对方就已经杀到眼前了。”
“到时候黑流长驱直入，直捣黄龙，一路杀穿绿春河，虽然天明海宫能够勉强抵挡一段时间，但若是没有充足援兵与圣物，必然撑不过三个月。”
“而海神划分五湖四海不仅仅是为了方便管理，更多的则是为了方便周围海域进行增援，以此来防止最坏的情况出现。这也是为什么跃龙湖只能通过天明城进入，为什么人鱼族内部看似混乱，但却仍是井井有序的原因。”
“但是如今，七九山脉附近有异常出现，所以不止是含家，我相信其他河域也会有人伸出援手，不过到时候那些大世家要是连半点东西都拿不出的话……那么我势必要拖着这条老命去跃龙天宫请示，拼尽全力也要剥夺他们这些畜生在海域中的一切权利。”
含君声音低沉，他剑眉倒竖，愈发威严，好似是恢复了年轻时的手腕，要以一己之力撬动整片河域。
羊老沉默不语，眼前的豪言壮语有些悲凉，但却仍是让其仿佛回到了八十年前，那时他身为一下人，跟随少爷周旋在各个势力中间，看着主人从中获利，逐渐建立起一座琳琅满目的辉煌金山。
“属下明白，这便是通知家主与财政。”
羊老略微弯腰，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因为他清楚老爷从始至终都没有错过，故转身告退，尽快去遏止因此事而即将爆发的一些列事情。
含君点头不语，他转头再次开始吃起花生，对其他事情撒手不管，再次恢复自在神经的样子。
管家羊老前脚刚走，原本还在沉睡的少年已然苏醒，他蓝发湛湛，依旧赤足，踩着台阶走了下来。
含君听到动静赶忙站起身，对着少年遥遥一拜，饱含歉意的说道：“莫非……是我刚才声音太大吵醒官人了？”
古来闻言，微微一笑，他伸手还礼，说道：“半年前，古来曾有幸在白松河见过含老爷一面，今日相见，您身体愈发硬朗，修为更是臻至巅峰，看来是即将突破入天起升华境，真乃隐世高人也。”
含君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后爽朗大笑，他原以为这位官人依旧还如半年前般浑身是刺，结果现在看来，讲起话来却是圆润了不少。
这位含家大老爷虽然好奇怎么回事，不过倒没有直接开口询问，而是旁敲侧击道：“官人，想来您这半年时间也收货颇丰啊，瞅瞅您这气色，就差点给我顶一跟头！这哪怕是真龙在世也不过如此吧。”
说到中间，含君甚至是踉跄着后退几步，看样子好像是真的被无形气势被冲撞到。
古来不禁哑然失笑，觉得这位老人实在有趣，不愧是连小海宫宫主都口口称赞的人。
“有一说一，真不愧是您。”
两人齐齐笑出声来，震得附近湖泊上涟漪骤起，圈圈圆圆，连绵不断。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