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太河之彼 第十九章 顿悟
黑暗中，没有一丝光芒。
满目漆黑里，荡沉盘膝坐在地上，他双手反扣，陷入死寂状态，浓郁的阴死气息从其身上传出，更有刺鼻的血腥味充斥与黑暗互相挤压。
荡沉的白衣被鲜血染成红色，他一动不动，始终紧闭着眼睛，只有偶尔顺着嘴角流出的鲜血，才能让人意识到他还活着。
勾人魂魄的声音在耳畔回荡，那声音沙哑刺耳，像是从地府而来的怨鬼，来到世间一刻不停的寻找少年，迫切的想要将他溺死在血水中。
“不用再继续了，无论你怎么尝试，都无法改变未来将要发生的大事记。”
“放下心来，安稳度过余生岂不是更好？何苦这样费心费力不讨好，最后还要将自己也搭进去。”
“你已经足够努力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其他人吧，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是永恒的长眠……”
“荡沉，你回头看看那，因你而死的人都在等着你，他们就站在河对岸望着你，你难道就没有任何怜惜之心吗？”
“全都是徒劳，而这一切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难道不是吗？罪人……”
“超越时空所带来的负担，已经让你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了，你所期望之事，以及那个代表着可能性的生灵，最后全都要一同坠落。”
感知模糊，像是有无数只冰冷的手抓住荡沉的身体，他能够感觉到浑身上下的各种疼痛，被拉扯着、被刺扎着、被砸碎着、被依靠着、被吞噬着、被期望着……
就仿佛世间最痛苦的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这种极为可怕的压力恨不得让人直接自尽于此，免得继续承受这种非人的酷刑。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时间轮回往复，记忆却从未消散。
这感觉就像是将气球塞进大脑里，然后扔在海水中剧烈的摇晃着，每一次晃动都会让少年更加接近死亡，变得愈发无力。
荡沉渐渐睁开眼睛，那双瞳孔中充满死气，半晌后他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向密室大门，当一道道光芒照亮黑暗时，他伸手抹去脸上血渍，喃喃道：“别催我，这是最后一次了。”
门外，侍奉在两旁的女子毕恭毕敬，她们分别拿着崭新衣服与沾水毛巾，荡沉先是将红衣脱下擦干浑身鲜血，然后才换上崭新衣衫，并出声吩咐道：“此次碎角沙派迷镜过去，还有记得让他盯紧一个叫做白顾的少年，只要对方敢在里面落单就可以直接动手，哪怕最后没有击杀，也要将其打成残废。”
“是，主人。”
原本拿着毛巾的侍女听后立即低声回答，她将手中东西全部交给另外一人，随后宛如一阵风般远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视野内。
荡沉双手刺痛，脸上却表情平淡，他一袭白衣如雪，安静穿过走廊，阳光透过窗户缝隙照耀而下，却半点没有洒在少年的身上。
“只要我还在，就没人能翻天。”
…………
古来依旧蹲在湖畔，他偶尔回头看向竹楼，但却始终就没有走回去，但是湖水中的鱼儿会跃出水面，落下时发出一声声噗通。
它们看似自在，却丝毫不知外面还有更大的世界，只知在这里欢快，却不想尝试脱离此地。
少年神情恍惚，因为他在思索，如果自己是那些鱼儿，那么到底是安于现状，还是想方设法的离开此处湖泊，去寻找那些或许存在的梦中世界。
渐渐的，一层朦胧宝光从古来身上散发而出，他的血肉刹那间变得晶莹剔透，能够看到璀璨如玉的洁白骨骼，仿佛是整个人都被裹上琉璃金液，神秘且美丽。
只因他有所明悟，所以异象自起。
“愿望，才是真正的源动力。”
“所做的行为，所行的事情，所踏的道路，所思的幻想，尽是通往那个地点的阶梯，是必然出现的因果。”
“想要追寻，所以出发。想要安稳，所以停留。责任与担当，心境与思想。可能改变不一定是好事，但想要尝试的心却是无价。”
“或许……并不是我在悟道，而是道在悟中，需要我自取之。”
湖泊不远处，刚刚走出竹楼的含玉站在土路上，她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古来，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虽然她本人对修道事宜不上心，属于顺其自然的类型，但这种最基本的常识倒也知晓。
“这可是悟道啊，普通人穷极一生都不一定能碰上一次，可他就只是看看水花和鱼便顿悟了？这未免也太荒唐了吧……”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而已，含玉很快便怀疑自己是看到了幻觉，因为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为什么悟道这种事情会引发这种现象？
只见，那片湖泊突然如同沸腾般咕噜冒泡，紧接着湖水不断旋转滚动，最终分别化作九道水龙冲上天空，在它们的体内还传出阵阵雷鸣声，其舞动身姿时宛若有灵，苍劲有力，行云布雨。
伴随着豆粒大的密集雨水落在地上，这突如其来的情景，也让城中居民皆注意到天空上的异象，那六条由水汇聚而成的真龙栩栩如生，电闪雷鸣骤起，这种情况简直闻所未闻，令人兴奋不已的同时也产生忧虑，害怕龙王爷直接一场洪水淹掉整座城池。
含玉被雨水糊在脸上睁不开眼睛，一身宽大红袍被以古来为中心产生的狂风吹动，附近竹叶簌簌落下，被拍打在地面，顺着雨水汇聚的水道飘远。
很快，竹楼内的含君便被惊动，他身子一晃出现在含玉身旁，迅速撑起灵气屏障，隔绝雨水与狂风，然而当他抬头看向天空时，立刻便被震撼的瞪大眼睛，连两个眼珠子都恨不得跳出来，在地上活蹦乱跳，以此来表达他内心的惊讶。
“这……是顿悟？”
含君的声音有些迟疑，因为从未听说过顿悟会引发这种滔天景象，他如今年仅百岁的高龄，年轻时也曾经历过一次顿悟，但那最多就是让修为更加精湛凝实，并没有出现任何异象。
不过含君也听闻过关于顿悟一些事情，那就是有一部分天才的确会在顿悟时会引发异象，但他也可以确信，那些所谓的天才绝对没有眼前的这种情景规模浩大，声势夸张。
顿悟，便是对于脚下道路的深刻体会，是对遥远尽头的一种明悟。
含君只觉得头脑发胀，
他清楚神将后人肯定不简单，但是能引发这种程度的可怕异象，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爷爷，现在看来，去碎角沙这件事还是算了吧，我怕我连炮灰都算不上，进去纯粹就是送死。”
含玉说话时连声音都在颤抖，她只觉得一阵凌乱，身心受到的冲击久久不能平静，导致原本还多少有些的信心，已经直接就被击碎了。
含君恢复那副老顽童的模样，他毫不客气，出声嘲讽道：“你刚才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救朋友的命吗？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面对如此言语的含玉，仅仅只是神情苦涩，她将被雨水打湿的发丝挽到耳后，低声答道：“我如果死了，那就不太值得了。”
说到底，活物终究都还是惜命的，没有人会愿意用平白无故的牺牲，来成全他人余生的幸福美满，既不划算，也没意义。
如果说含玉的死能换来含家昌盛数百年，那她巴不得现在就磕死在这里，但现实并不是这样的，没有人能够保证未来的事情就一定顺利，不会发生任何意外导致结果出现偏差。
“不过命还是要救，所以就按劳烦爷爷拿出些对等的东西，方便我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含玉眨了眨眼睛，她露出淡淡的笑容，看向自家微抬双手的爷爷，声音轻柔。
原本还幸灾乐祸的含君顿时僵硬，他眼神幽怨，道：“如果是我来提供灵物，那就不是你来承担这份因果了，所以跟你其实没有半毛钱关系。再说要是指望你能够还给我这种价位的东西，估计就要等我死后躺进棺材里，猴年马月才能给我烧过来了。”
含玉闻言，表情严肃，她眉心亮起光点，正色道：“海神大人万古唯一，功绩压盖寰宇。开天神将大人举世无双，战力所向披靡。”
“呦呵，这话讨人欢心。”含君笑容满面，虽然清楚孙女口是心非，但听在耳朵里还是舒坦，遂出声说道：“看你还有点良心，这次就先帮你给着，下次要记得自己准备好啊。”
含玉用力点头，她笑眼如月牙，明媚动人，外面水声渐小，绵绵细雨敲打在城中，再也没有刚才那般狂暴粗鲁，因此也令人能够漫步在雨中，充分享受这久违的凉爽舒适。
蹲在湖畔的古来依旧被光芒覆盖，他一呼一吸间都有两道白气化作小龙飞出，随着时间的转动，那些璀璨光辉悉数融进少年体内，没有一丝一毫的流失，全都被完美无缺的吸收容纳。
天空中飞舞的九条水龙，陆陆续续的飞回到已经干涸的湖泊上方，最后伴随着阵阵轰鸣声，它们尽皆落在地面，重新汇聚成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
而一齐回归的，还有那些被水龙带走的鱼儿，它们依旧欢快游动，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注意到附近环境的变化。
古来从地上站起，他浑身清爽舒畅，雨水没有打落在他的身上，因此他只觉得附近空气潮湿，脚下也是略显泥泞，与刚才大不相同。
他察觉到视线，便转身看向后方，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满地狼藉，以及站在细雨中笑容灿烂的爷孙两人。
“官人，如此异象可谓是平生仅见，佩服佩服。”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