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世界蛇不相信眼泪

　　“老先生，只要你好好的把这些东西，拉到指定地点，那个可爱的孩子自然会还给你，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给你一笔，足以在歌莉娅任何地方养老的报酬，你可以带着孩子当个农场主主主……”

　　在夜色渐浓，看不到一个闲人的街道上，一辆马车正行驶在其中，车上原本摆放铃铛的地方被遮掩住，马的嘴和蹄铁也做好了处理，马车的主人，一个身披旧军装的老人，正在回味之前一个人说给他听的话

　　“当然……你要是办不到的话，我可以保证你和那个孩子，都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如果可以话，我们双方都尽量避免这个糟糕的情况好吗？我想那孩子应该也想，继续活在这世界上的吧～”

　　老人那时候戴着黑头套，根本就看不见说话者的面容，从他被劫持到醒来之后，军人的警觉性让他没有轻举妄动，特别是在他得得知了自己带着的那位小女孩，被这些人给绑家之后

　　“啊……失敬失敬，没想到您还是位安列卡的老兵呢？当初在远东给王政卖命的你，现在得到了什么呢？你的王政又能够为你做什么？被女巫利用完之后可怜人啊……”

　　被人摘掉黑头套，重见天日之后，老人发现自己在一处僻静的小巷，手中是一份简陋的地图，他的马车已经装上了特殊的货物，据说是类似方糖的玩意，那些人的意图他不清楚，但那绝不是什么好人

　　“天啊……伊甸在上，原谅我为弃誓者出的力吧，我不能接受那个可怜的孩子，因为我而死去的结果，她是无辜的啊，她应该是能够前往伊甸的，至于罪孽么……就由曾经手染鲜血的我来背负……”

　　曾经手握步枪，在安列卡的土地上为王政的荣光厮杀，沾染了铁与血的苍老双手，在胸前缓慢的画起了十字，他在忏悔自己做出的决定，战士不惧死亡……但惧怕亲近的人因他死亡

　　“下一个路口……右转……”

　　身边传来了令老人不舒服的阴冷声音，那是一个除了眼睛之外，全身包裹在黑色长袍里的人，除了指示方向之外，他应该还担当着警戒和看守的职责……防止老人临阵脱逃

　　“好……我会在下个路口右转的，你能不能把那个玩意收起来，影响我把控马车……？”

　　老人对这人很是忌惮，对他手中那个黑色的金属管就更加忌惮了，当初还在安列卡的时候，老人用过当时最先进的线膛燧发枪，但这个小巧玲珑的金属管，怎么看都不太可能是一支燧发枪

　　“……这是我们能否活着到达目的地的凭证，也是送那些该死的女巫们，前往地狱边缘的许可证……我也不想使用这种东西，好老家伙……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看好你的路吧？”

　　这人的话语间充满了傲慢，在说到女巫两字时更是加上了不屑和愤怒，这种情绪老人很熟悉，就像是当年安列卡暴乱时，那些拿着陈旧不堪的落后武器，就敢和女巫与殖民军战斗的暴徒，令人心悸

　　“反正……如果被督察发现的话，我肯定是活不了了，你能跑肯定也跑了，这车东西也就不了了之，我很好奇……你们既然有人员和武器，你们为什么不派信得过的人去专门送达呢？”

　　这是老人一直想问的事情，专人去送即安全也方便，为什么得冒着被人发觉的危险，让一个不知名的老者来办，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选择，除非……他们的目的并非是这车东西……

　　“被督察发现？这不可能，按照我们的方向走，绝不可能被巡逻的督察发现，至于找你的原因……呵呵，这个也不是不能告诉你，毕竟那是个人人都知道的历史故事……”

　　黑衣人对自己组织的能力非常信任，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他居然在周围随时可能出现督察的情况下，从容不迫的开始对老人讲述一个，在全歌莉娅都已经耳熟能详的故事，老人也不例外

　　“在旧帝国崩塌之时，伊甸信仰尚未确立之际，救主……也有人说神子或者是代行者之类的，她分开了歌莉娅海峡，带领着人类离开了充满纷争和死亡的大陆，踏上了歌莉娅的土地，开创了新纪元”

　　这个故事老人知道，虽然绝大部分普通人认为，这不过是一个哄孩子睡觉的睡前故事，但真正了解历史秘辛的人认为，救主是存在的，她是所有女巫魔力的来源，是挽救了这群长着黑发的，旧帝国遗民的英雄

　　“救主在分开歌莉娅海峡之后，带领着黑发的歌莉娅人，穿过海原和旷野，战胜了一路上的那些，金发蛮族的围追堵截，她并不依赖神力，除了分开海峡之外，她一般都是依靠自身的智慧，帮助我们这些迷途的羔羊……”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黑衣人闭上了眼睛，在胸口画起了十字，没想到他还是个虔信者，现代的伊甸信仰已经尽量淡化了救主的存在，但救主的概念仍然深入人心，只不过……没人知道救主是什么样的人就对了

　　“在征服歌莉娅荒岛的途中，我们在旷野中没有食物，也没有充足的补给，四周的蛮族依然以袭扰我们为生，救主怜悯我们，她将从伊甸取得的神奇食物……吗哪，分给了全部人，奠定了那些遗民今日的地位……”

　　这些故事在老人看来，可能和自己正在干的事情，有着一定的联系……魔法发动有时需要很苛刻的客观条件，自己可能就是魔法的条件之一，不过他还是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疑问

　　“后来的故事我知道……救主的一个门徒……也是当时一名出色女巫，她受金钱诱惑而堕落，为了利益背叛了救主，偷走了大部分的吗哪，并且导致了后来爆发的信仰战争……”

　　黑衣人点了点头，从这些人们耳熟能详的故事里，可以猜测出当年歌莉娅先民们的历史，救主是存在的，并且是伊甸信仰中的伟大先知，她的故事给予了女巫宝贵的魔法素材

　　“救主率领着仍然坚信信仰的人们，与堕落的使徒开战，可惜因为救主不愿对女巫下手，导致最后还是被钉上了十字架架……不过，这和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马车又拐过了一个街角，附近巡逻队的脚步声也逐渐清晰，他们面临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危险，不过黑衣人依然镇定自若，他看了看马车上装着的货物，嘴角咧起来一个微小的弧度

　　“就算是最普通不过的回溯魔法，当它的强度达到了近乎于法则的地步，那么……谁又能分辨出，是魔法回溯了历史，还是历史造就了魔法？现实与虚幻的界限，有时候往往就是这么脆弱……”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一个微不可查的信号，出现在了世界蛇另一车厢中的某个女巫手中，当收到这个信号后，女巫无言的拿出了一把农家常见的镰刀，对跪在自己面前，毫无反抗能力的人，面无表情的举了起来

　　“啊！……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在世界蛇和伊利亚所有的产业和土地，还有在证券交易所和银行里的所有财富，都可以给你！你放过我吧？！”

　　这个穿着考究的绅士，此时面对自己面前的镰刀，毫无保留的出卖着自己身上的所有价值，涕泗横流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在交易所叱咤风云的魄力，只剩下了每个人心底最根本的恐惧和绝望

　　“你的钱，还是留给你家里面那六个未成年的孩子吧……如果这笔财富没有被你贪婪的亲戚和妻子夺走的话，后悔吧……谁让你是世界蛇里，唯一从事羊毛生意的高启兰人……”

　　在挥下镰刀之后，女巫擦了擦粘在脸上的一滴血珠，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她似乎很讨厌干这些，会让自己变的肮脏的活，地上的污秽自然有人会去处理，她也发出了一个新的信号……现在应该去干她的事情

　　“吗哪与黑枪已经快要接近目的地了，羊毛商人已经被干掉……反叛的使徒马上离开营地，按照回溯魔法的历史行事行事，接下来就是黑枪的表演时间了，督察们，期待表演吧……”

　　在解决一切后，女巫没入了世界蛇的黑夜之中，而远在另一车厢的黑衣人……也就是被女巫称为黑枪的男人，也拿出了自己手中的那个怪枪，并且掏出一些老人从没见过，看起来稀奇古怪的弹药

　　“……架……”

　　老人握紧了缰绳，身边这个一直云淡风轻的黑衣人，也开始准备起自己身上的武器，那说明现在已经到了危险的时候了，他明智的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而在附近寻找可以隐藏身形的角落

　　“背叛救主的使徒，在杀掉看守着她，那个兜售羊毛的高启兰人之后，就怂恿沿途的蛮族部落，袭击装载了吗哪的车队……现在，故事里的蛮族，马上就要现身了……”

　　仿佛是为了顺应黑枪的话语，本来已经没有了铃铛的马车，却发出了和以前一样的叮当声，传播在这在寂静的街道中，这不亚于在静止的湖面上投入一个石子，足以激起所有有心人的反映

　　“慢着……你们有没有听到铃铛的声音？仔细点……好像就在这附近……”

　　“有吗？……额，好像真的有，你们都别出声，喂！那个谁，去找我们的队长过来，让女巫大人亲自来确认一下……”

　　“这铃铛应该是马车上用的，居然敢在戒严后出门，是世界蛇太平太久了，让这些人已经忘记了我们督察的存在了吗？执政官大人对世界蛇还是太宽容了……”

　　周围巡逻的督察们都反映了过来，开始向这里靠近，在戒严的情况下还敢驱使马车，无视督察的禁令，相当于藐视王政和执政官的威严，如果不是女巫的话，足以让那人被剥夺他所有的一切

　　督察的巡逻队是由王政训练的普通人，再加上精锐的女巫组成的，一般来说队长一职都由女巫担任，这个小队也不例外，身为普通人的队员们，看着眼前沉着脸的队长，等待着她的命令

　　“所有人戒备！我已得到最新情报，在此节世界蛇车厢内，有人与伊利亚那些妄图颠覆王政的家伙联系，首席督察官已经宣布……对所有违抗戒严令的人，都进行细致的处理……”

　　身为队长的女巫冷笑着，用大拇指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所有队员都露出了同样的笑容，细致的处理之后，目标身上的财物一般都会被这些基层督察瓜分，这也是督察内不成文的规则之一

　　“允许使用所有的武装，把你们的刺刀都给我擦亮，如果对面也有女巫的话就留给我，那是属于我的猎物，如果有店面胆敢藏匿可疑人物的话，就让他永远的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吧……”

　　在得到了许可之后，这些督察都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不过他们的任务已经由普通的巡逻转为了高危险性的肃清，每个人都意识到自己应该有个什么样的下场，只有手中的枪和前面的女巫队长，才是所有人活下去的保障

　　……

　　“老人家……看来我们要加快点速度了，蛮族已经发现我们，接下来就等着反叛的使徒来窃取吗哪……前提是我们能够活着等到她……”

　　黑枪手中的金属管，原来是一种老人从没见过的新式武器，从中喷吐出的炽热弹丸，就像无数把步枪同时开枪一样，足以将面前的敌人轰到支离破碎，这种被黑枪称之为霰弹的武器，是他最大的倚仗

　　“好吧，最后这段路也只能冲过去了……前面又有督察出现了！你……”

　　不知是运气还是什么，黑枪的霰弹能够给督察的小队，造成极其恐怖的伤害和打击，但督察们的步枪子弹，在黑枪的披风面前，似乎失去了往常的威力，那绝不是普通的布料……老人这样想着

　　马车在黑暗的小道上飞驰着，黝黑枪口中喷射出的弹丸，毫不费劲的摧残着面前一切的肉体，猩红的血珠甚至都飞溅到了老人的面前，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就像当年老人面对女巫一样……

　　“凡人！你的杀戮到此为止了……如果你现在愿意停下那辆马车，乖乖的跪在地上，献上马车和你那恶魔般的武器，我以B级女巫的身份，保你不死，继续活着为王政的荣光奉献……”

　　马车冲出了街区，来到了一条小河旁，唯一通往河对面目的地的桥梁，已经被一名女巫率领的督察队封锁了，虽然巡逻队只有区区数人，但临时搭建的拒马和铁丝网，足以让马车难以通过

　　“嗯……听着似乎是个挺不错的选项，但是……对面的女巫！你好好用你那被王政洗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大脑想想，最开始的杀戮到底是谁带来的，伊利亚地下的尸骨是谁带来的……？”

　　在一旁路灯的微光下，黑枪的表情陷入了黑暗之中，但依然可以想象的出，他面对女巫时那不屑的神情，在说话的同时，他也从披风里拿出了一颗小小的石子，并且交给了老人

　　“老家伙……小时候玩过弹弓吧？忘了也没关系……待会我向那该死的女巫开枪的时候，你就用这弹弓，把这个小石子投射到她身边……当然是越近越好了！别忘了你的孩子……！”

　　老人无言的接下了弹弓和石子，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么个小小的石子，对对面火器精良的女巫有什么用，但想了想自己那被他们绑架的小女孩……他瞄准了对面的女巫，同时想起来不久前的一件事

　　“我这也是迫不得已……老伙计们啊，你们在安列卡的愿望，我应该是没机会看到了，当初大家希望着能够看到……普通人与女巫和平相处的一天，实际上……原谅我吧，伊甸……”

　　“哼！你不要不知好歹，虽然不知道是有什么女巫帮你，让你可以抵挡子弹的伤害，但待会我们的首席来了，就是你的末日了……等着吧~”

　　对面的女巫早已失去了耐心，步枪的子弹一发接着一发的打在马车的横梁上，马早已经成为了不会动的尸体，但身着披风……其实更像是一件斗篷的黑枪，依然坐在毫无遮拦的外面，丝毫不惧所谓的枪弹

　　“首席督察？哈哈……没有女巫能够抵挡住这个东西的威力，你也不例外……”

　　黑枪开了第一枪，散射的弹丸激起了对面一层厚厚的烟尘，并且传来了几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声，不过这其中并没有女巫的声音，一堵透明的墙壁，让弹丸都砸扁掉在了地上

　　老人的石子，也顺势飞了过去，女巫也没有在意这个飞到她身边的小玩意，拥有B级魔力，可以自由控制空气空气中成分性质的她，并不惧怕一般的枪械，只要魔力充足，她甚至能够在重炮的轰击下存活

　　“你的武器只对凡人有用，子弹对我来说……就和空气中的灰尘一样不值一提……说起来，你能够抵挡子弹的好像只有衣服啊，哦~那衣服应该是个好东西……看起来挺漂亮的，我喜欢……”

　　为了看出黑枪抵挡子弹的关键，不惜令自己的几个手下负伤甚至是死亡，这些督察中的女巫，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不过这就够了……有了那颗小石子，女巫也将变得和凡人一样

　　“砰……砰……砰……”

　　连续三枪之后，女巫年轻的身躯倒在了地上，鲜红的血液从黑色的制服中渗透出来，也许她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自己从小到大磨炼使用，从未失手的能力，突然失去了效果，子弹的威力，原来真的可以将自己打的支离破碎

　　“这是在帝国境内发现的稀有矿藏，目前被我们组织称之为戒律之石，能够屏蔽一定范围内的所有魔力具现，从此以后……凡人也能干掉这些神明的宠儿了……”

　　黑枪一眼就认出了混杂在灰尘和血液之中的小石子，小心翼翼的捡了起来，并且收回到自己的披风之中，女巫空洞的双眼看着漆黑的天空，里面流露出不解和怨恨的样子，永远也没法闭上

　　“从此以后……这个国家要乱了，百年的王政和歌莉娅啊……帝国，高启兰，安列卡……啊，以后到底会怎么样呢？”

　　老人拿出了一件白色的手帕，盖在了女巫还略显稚嫩的脸上，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一个休息日，搭载着一名谦和女巫，前往自动教堂的事，女巫并不代表邪恶，老人这样想着

　　“走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不要楞在那里了，我们组织说话算数，你的孩子肯定会还给你的，接下来就是那位反叛使徒的表演了，吗哪正在等着她呢……”

　　老人此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马车上到底装着什么，在跟随黑枪淹没在黑暗中的最后一刻，他看了眼自己的马车，就像是看着自己的过去……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