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峰回路转

　　三月初五这天，清晨的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不过天已经蒙蒙亮，光线照在昭行坊中，早起的人们开始从睡梦中醒过来，在自家居住的院子里面胡乱洗了把脸，开始忙碌一天的营生。

　　昭行坊中居住的大都是些贫民、落难的人或者是在长安城中混的很惨的那种人，总之在这个贫民聚集的地方真正能有自家院子的人还是很少，早上起来洗脸漱口也都是直接在巷子口，待一切洗漱妥当，把用过的脏水直接倒在巷子里，日子都是这样过，人们对于卫生什么之类的意识也是没有，这个贫民聚集的昭行坊看起来确实脏乱。

　　有时候看似很大的一个院子里面却居住着几家甚是十几家人家，大家比邻而居，老人、大人、孩子几十口人住在一起，同样拥挤无比。类似于这种大杂院中，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虽然偶尔也会有矛盾冲突，但是一个院子之中大家还是能和睦相处，平时谁家有什么困难，虽然都是穷人，大伙帮衬着也能度过难关，这倒比那些深宅大院中居住的富人和权贵们活的更加有人情味。因为都是一群人居住在一起，相对来说隐私什么的东西根本没有，任何小道的消息在很短的时间之内都会被广为传播，成为大家饭后闲时的谈资。

　　天依然很早，除了需要每日里早起养活家人的人，老人、孩子这时候还在睡梦当中。

　　晨曦初露，照在昭行坊西北隅的一个小巷子里面，马六在自己居住的小院子门口混乱的往脸上抹了几把，用一个细树枝在嘴里来回刷了几下，吐出口中的水，“呸”了两声，用不大的一块麻布抹干净脸，走回自己住的房子里面。

　　房间里面还是有些昏暗，马六走进去，把麻布放在架子上的时候，手停在了那里。昏暗的角落一个魁梧的身影坐在那里，看着进来的马六。马六回过头，看清楚那人，手中的麻布惊的掉在地上。马六看着那人，慢慢弯腰把麻布捡了起来，脸上堆出一副谄媚的笑容：

　　“杨二哥，你怎么来了？”

　　坐在角落里的那个魁梧的身影正是逃跑中的杨二。杨二看着马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冷地说道：

　　“你倒是跑的快。”

　　“杨二哥，那日兄弟也是去了李家的。并没有逃跑。”

　　此前崔光和杨氏兄弟在光德坊附近跟李清冲突的时候，另外一处，永安坊中李家那里同样有一批混子前去捣乱，这马六就在那天的混子中间。

　　“是吗？其他人都被抓去了京兆府，你怎么好端端还在这里。”

　　杨二看着马六问道。

　　“不是……杨二哥，第二天兄弟也被抓了去，你知道的，我那妹夫在京兆府当差，所以在审问之前把我偷偷给放了。”

　　杨二没说话，只盯着马六看，马六搓着手站在那里，额头渗出汗珠来，

　　“杨二哥，杨二爷，我说的都是真的，城里查得紧，这两天兄弟我哪里也不敢去啊。”

　　昏暗狭窄的房间，杨二坐在里面，门口马六颤抖的摆手解释着，四周静悄悄的，居住在一起的其他邻居们还在睡觉。杨二不说话，马六也不敢大声，在这里狭小的空间中，紧张的气氛在酝酿。

　　“哈哈，马六兄弟，不用紧张，我这次过来不过是想了解些事情。你杨二哥和崔大哥落难，这时候还要兄弟帮上一把。”

　　杨二突然笑着说道。

　　马六提起的心放了下来，抹着额头渗出的汗珠：

　　“杨二哥，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兄弟肯定帮忙。”

　　“打听个事情。前两天崔大哥说看见李清来过昭行坊，我想知道他干什么来了。”

　　自从那天崔光见过李清在昭行坊出现，心中疑惑，还以为被李清发现了两人的行踪，回去后想了想原来的落脚地已经不安全，随即换了藏身之地。谁知道这两天京兆府加大了巡查、抓捕的力度，一日之内两人被迫换了几处，不过还是在隔壁的归义坊中。

　　杨二也是无意间看到马六在归义坊中闲逛，才知道这马六竟然没有被抓紧大牢。一开始以为是马六出卖了两人，不过后来想想这马六根本就不知道两人在归义坊中有座宅院。崔光和杨二商议，知道这长安城中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被抓是早晚的事情，昨天夜里崔光让杨二留下，自己先去寻找出城的办法。然而天将亮崔光也没有回转，杨二胡思乱想了一番，也没有什么头绪，随后想起那天见过的马六，于是趁着凌晨的黑暗摸到马六的住处。

　　“这……”

　　“哼！”

　　“我说我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湖，不过那李清过来这里是找何弯弯的，好像是在打听杨二哥你们的消息。”

　　马六连忙说道。

　　“何弯弯？我们兄弟与他无冤无仇，他何必多管闲事？”

　　杨二怒道。对于何弯弯，虽然没有怎么打过交道，但是对于混迹于长安底层的这些人来说，像何弯弯这种身手的人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两人是认识的。”

　　“我说这两天怎么这些武侯们跟苍蝇似的到处乱转，原来如此，他何某人真是狗拿耗子！”

　　杨二怒道，瓮声瓮气，沉闷的声音在空中震动，杨二狠声说道：

　　“我要让那何弯弯知道我们兄弟的厉害。”

　　“杨二哥，使不得，这时候是非常时期，出了事，再被武侯们盯住那就完了。何况，何弯弯武艺高强，并不容易动他。”

　　马六吓的忙反对，若是知道是从自己这里透露出去的消息，以后何弯弯找上门来，自己真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怎么？难道我会怕他？”

　　杨二瞪眼道。

　　“不是不是。杨二哥怎么会怕他，不过这些天官府查的严，还是小心为上。”

　　“哼，我又不是去找他何某人。我听说他好像有个妹子是吧。我去绑了过来，就不信那何弯弯不就范。”

　　杨二冷笑道。

　　“这……”

　　马六愣在那里，绑架是杨二等人经常使用的招术。真要把何弯弯相依为命的妹子给绑了，不知道何弯弯会是什么反应。

　　“嘭。”

　　房间的木门被猛的关上了，身材如铁塔般的杨二看了看自己两只手手背上的挠痕，回头“呸”的吐了一口痰，四周看了看，没有人看到，随即悄然出了巷子。

　　“小郎君，我们去昭行坊做什么？”

　　一早起来，昆仑随着李清出了门，张忍跟着，三人前往昭行坊。

　　在路上，昆仑好奇的问道。

　　“我总感卷崔光和杨二两人应该就在附近，今日再过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新的消息。”

　　李清说道。这倒是一种直觉，京兆府追捕崔、杨两人，这几天一直没有消息。按理说，崔光和杨二再怎么躲藏，总归要吃饭、要喝水，并且两人受了伤，肯定还会去买药疗伤。做这些事情即便再小心还是会被人遇到，不可能两人凭空消失。长安城中像崔光和杨二这样的人躲藏起来必然会在人多混乱的地方，而长安城南昭行坊这一片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三人到达昭行坊的时候，之前去过的那间酒肆才刚刚开门，何三这时候正在把酒肆的门板卸下来放到一旁，看着骑马过来的李清等人，迟疑了下，上前问道：

　　“三位郎君今日过来是……”

　　“何掌柜，今天李某过来是想见一下何兄，还请何掌柜帮我们通报一下。”

　　何三看看周围，大街之上没有什么人，很远的地方有人影在晃动，应该是早起出去谋生的人。何三连忙把三人让进酒肆，随后说道：

　　“三位郎君怕是见不到他的，从上次李郎君来过之后，这些天弯弯整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我也有几天没见到他了。”

　　李清心中微动，随后问道：

　　“上次的事情没有给何兄带来什么麻烦吧？”

　　“没有没有，那两人再也没有来过，也不知道这几天何弯弯是不是在处理这些事，倒是让李郎君费心了。”

　　看来此行无果，李清心中有些失望，随即说道：

　　“何掌柜要是见到何兄，就说李某来过。”

　　三人往外走去，到门口的时候李清回头说道：

　　“何掌柜，能否劳烦告知一下何兄的住址，我们过去拜访一下？”

　　“这……好吧。不过弯弯这时候应该不在家中，家里只有他妹妹和隔壁的刘大娘在。何六，你带李郎君他们去一趟吧。”

　　何三对正在那里收拾食案的酒博士说道。

　　太阳出来，天亮了些，人们开始陆续的起来，窄窄的巷子中间偶尔有人推开院门，把洗漱后的脏水倒在外面，随即又关了门。

　　“何大哥和小妹就住在这里巷子中，旁边还有另外两户人家，平日里何大哥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刘大娘过来陪着小妹。”

　　何六领着李清三人过来，绕过一个拐角进到一个深深的小巷子里。

　　巷子大约三四米宽，两旁是矮矮用破碎的一些砖块随便堆成的院墙，看出来应该是很久以前的砖块了，又来被居住在这里的人拿来用掉砌了墙。

　　巷子中间的一个小院，院门打开了来，一个身影走了出来，左臂的臂膊之间夹着一个东西。那人影迈出院门的时候，里面一个声音喊道：

　　“你这是干什么？”

　　那人回头，扬起了手。

　　“啪。”

　　声音响过，随即一个沉闷的倒地的声音。那人影没有再理会里面的人，低头疾步出了院子，低头往巷子这头过来。

　　李清转过拐角，正看到那身影走了过来，身材魁梧、铁塔般。双方隔了一段距离，李清等人看过去，那身影臂膊夹着的东西被一个麻布给裹住了，像是一个人。

　　那低头的身影走了过来，听到李清几人的脚步声的时候，突然抬了下头，有些紧张惊慌的样子。双方眼神交错，都大惊，那人正是杨二。

　　不期而遇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愣神之间，李清上前一步，冲向杨二。那杨二猛的回头跑了，顺便一把把夹在臂膊下的东西扛在肩头，外面裹着的麻布散了开来，里面是一个小女孩。

　　“啊。何小妹。”

　　看清麻布中那人的时候，何六叫了起来，

　　“这人绑了何小妹，快追。”

　　杨二跟几人中间隔了一段十数丈的距离，往巷子另外一头跑去的时候，杨二的腿还有些蹒跚，但是速度依旧飞快。

　　碰到李清是杨二没有意料到的。自己从马六那里出来直接就来到何弯弯的住处，一开始还有些谨慎的在外面张望了下，因为毕竟还是怕何弯弯。单从武艺来说，杨二知道自己的功夫不是何弯弯的对手，更何况还受了伤，腿脚不便。在院子外面张望的时候，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个老太太，到院子中间打了水，回头对房子里面的人说道：

　　“小妹，起床了，你兄长不在家，我们要早些起。”

　　杨二走了进去，在老太太震惊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房间中的何小妹给击晕过去，夹在臂膊下面出了房门。刘大娘看着杨二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上前拦住的时候被杨二一掌砍倒在地。这时候邻居已经有人开始陆续的醒过来，杨二怕夜长梦多，没有理会晕倒在地的刘大娘，直接出了院门。

　　这不过是一条小巷子，宽近三四米，李清几人从巷子这头过来，几乎把真个巷子给堵住了。杨二下意识的回身跑，鉴赏的何小妹依旧没有丢在一旁。

　　突然间的相遇，猛然回头奔跑的杨二，看清楚被绑的人而喊叫的何六，一时间小小的巷子有些乱糟糟的。

　　昆仑抬步追了下去。

　　李清扭头看了下四周，没有什么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李清眨了下眼睛，随即顺手从旁边院墙上掰下半块青砖，猛了掷了出去。

　　破风声呼啸而去，越过追赶的昆仑直接朝着杨二的另外一个肩头飞去。馒头大的青砖速度极快，准头极准，

　　然而毕竟离的有些远，砸到杨二肩头的时候，杨二只是晃动了一下身子，并没有倒地，身体前倾，一个踉跄让杨二跑的更加快了些，随即就在巷子尽头绕了出去。

　　李清和张忍追了下去。既然发现了杨二，李清和张忍、昆仑都在这里，每一个人都要比杨二身手要好，根本就不会让他再逃走。更何况这时候杨二还带着伤，鉴赏扛着一个人，根本就跑不快。

　　李清和张忍出了巷子，拐到街上的时候，不远处昆仑已经追上了杨二，两人正在对峙着。

　　李清走过去，看着杨二说道：

　　“不要跑了，你今天是跑不掉了。”

　　杨二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把从怀中掏出来的短刀，挥舞着。

　　“不要过来，你管我跑掉跑不掉。”

　　这时候的杨二申请已经慌乱起来，没有这之前在马六那里的狠辣的劲头。杨二手中的刚到往这边指了指，慌乱的神情有些狰狞，哈哈笑道：

　　“你终于出现了啊。哈哈，……，别动，都不要过来。”

　　看到想要上前的李清和昆仑几人，杨二挥舞着手中的短刀喊叫。大约是怕极了，倒是哈哈笑了两声。

　　几人正在僵持的时候，后边跟来的何六追了上来，看到杨二肩膀上的何小妹软塌塌的趴在杨二肩头，喊道：

　　“小妹，你怎么了？你，你不要伤害他。”

　　听到何六的喊声，李清微皱了眉头，这倒是提醒了杨二。一开始慌乱中的杨二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肩上的何小妹，只是想要凭借手中的武器跟李清等人对峙。

　　“哈哈哈哈，对了，你们都不要动，否则我杀了这孩子。”

　　杨二哈哈大笑，把鉴赏的何小妹放下来，短刀架在了何小妹的脖颈处。这时候的何小妹昏迷不醒，身子斜斜的靠着杨二身上。

　　这时候张忍试着往旁边走了两步，杨二警觉道：

　　“不要动，我知道打不过你们，最好不要动，不然这孩子就没命了。哈哈，这孩子是何弯弯的妹妹，李郎君应该知道，哼，何弯弯竟然帮着你们对付老子。搬来想绑了这孩子给何弯弯点颜色看看，然后在去李家把你们全家杀光，老子多这些天就是想找机会去永安坊。哈哈，现在倒是不用了，哈哈哈哈，你，……”

　　杨二用刀指了下何六，扭曲的脸上带着一丝凶狠的表情：

　　“回去告诉何弯弯，只要他帮我杀了这人，我就把他妹子还给他。你们，最好不要过来，否则我立即杀了这孩子，这样估计何弯弯也会找你们拼命的。哈哈哈哈。”

　　杨二在那里肆意的笑，刚才惧怕的神情平复了下来。这是要借刀杀人了。

　　昆仑看了一眼李清，李清摇摇头。

　　“放下何小妹，我今天放你走。”

　　“你真当我是三岁孩子，哈哈哈哈，你就等着何弯弯找上门去吧。”

　　杨二说着，退到街旁的一个巷子中，扭身跑走了。

　　昭行坊临街的小巷很多，几乎每个巷子都是通着的，杨二进了巷子转眼就没了身影。

　　李清和张忍、昆仑对望了一眼，扭头拐进旁边的几个巷子，分头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