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书院门前事（二）

　　天宝六载的正月十八，新年的热闹渐渐散去，上元过后的长安城开始变得有些冷清。

　　六载正月里的天气骤然寒冷了很多，没有了年前的暖和。前些天刚下了一场雪，到现在还没有融化完，清扫的积雪零落地堆砌在各个里坊的偏僻角落，各家各户的房檐亭角上面还残留着冰冻后的白雪，迎接着朝阳的温暖。

　　平日里最为热闹的东西两市、平康坊等地方在新年的喧嚣过后变得车马冷落。

　　而位于城南的书院却迎来了新年以来最为热闹的一天。

　　上元过后的正月十八日，是应天书院开学的日子。过了一个完整新年的书院学生在这一天回书院报到，天宝六载的书院生活便正式开始了。

　　从天刚亮开始，便有马车、行人陆陆续续地往书院这里赶，待到朝阳初升，漫天霞彩映照在书院的时候，通往书院的大路上已经挤满了行人和车辆。

　　过来书院的这些人中除了书院的学生以及随行的家长、仆人之外，更多的却是长安城中的读书人。之所以赶在这一天过来书院，是因为新年开学的第一天书院对外开放，任何人都可以进入书院参观，如果幸运的话，还可以旁听一下书院的讲学。

　　自去年书院创办以来，应天书院的名头在长安和大唐各地开始传播。书院又请来了哪位名士、大儒过来教学，又有谁前去书院大门处破解张贴的题目，书院的课程又教授了哪些新奇的学问……等等等等，都成了长安城人们热诵的话题。

　　因为书院严格的管理制度，很多从外地过来长安的学子慕书院之名而过来参观，却都不得进入，难免多少会有些遗憾。这次书院开放，这些人哪里会错过机会，自然是呼朋唤友的过来书院，想看一看名动长安乃至大唐的应天书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人群络绎不绝地往书院而来。因为大部分过来的都是读书人，书院大门处的护卫对进入书院的人并不怎么检查，偶尔碰见可疑的不过是过去盘问一二，没有什么问题也就放了行。而其中摆摊做生意的摊贩却是不允许进入书院的。

　　商人的嗅觉往往是最敏感的，大约是猜想到书院开学的这天人会很多，有些商贩早早就过来书院大门附近摆起了摊位，贩卖些饭食、日用品之类的东西，而其中也有摆摊位卖书籍的人，吸引了不少过来的读书人驻足。

　　人群之中也有长安城的勋贵子弟。这些人过来书院自然不是想看什么学生入学，更多的是为了观察这个由圣上亲自命名的应天书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或者说是想由书院来探查一下背后的李清和侯府。

　　马车、车辇等禁止进入书院。过来送学生的车辆、马匹都停在了门口，报到的学生下了车，自己拎着行李等就进了书院。过来参观的书生自然也依例步行进去，没有什么怨言。然而，总有一些特殊的人，这其中有些还是混迹长安城的勋贵子弟。

　　“看见没有，这是尚书府林侍郎家的小郎君，本郎君更是出身魏大都督府，你竟然也敢拦？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在长安城，还没有什么地方敢不让我们进的，一个小小的书院也想拦我们。”

　　书院门口，一位年纪轻轻做书生打扮的人耸着肩叫喊着，他前面站了一名书院的护卫。

　　对方亮出身份，那护卫也不惧怕，只是笑着说道：

　　“两位郎君，书院有规定，禁止车马，两位想进书院参观就请便，但是这两匹马不能进去。”

　　“哼，书院的什么破规定，规定一下这些个穷酸书生也就罢了，也不看看老子什么身份，书院规定岂是能管得了我的。”

　　那人见护卫不放行，怒道。

　　林侍郎家的郎君，大都督府上的子弟自然是尊贵人物，不是步行进书院的书生能够比的，更不是站在大门处维持治安的护卫所能较量的。但是那名护卫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动怒而有任何退步，甚至于脸上看不出一丝害怕的神情。护卫接着笑道：

　　“至于能不能规定得了两位郎君，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见没有，旁边的马车是东宫过来送广平王入学的车驾。广平王过来书院都是步行进去的，您要是觉得身份地位比广平王尊贵，我可以禀告我们院长，看能不能允许你们骑马入内。”

　　那人往书院大门旁望去，一辆悬挂着东宫牌子的马车安静地停靠在院门外附近，东宫的仆人在旁边无聊的看这面的热闹。

　　就算是林侍郎和魏大都督，身份、地位也不如广平王尊贵，更不用说两府上的子弟了。广平王都要遵守书院的规定，其他人如何能够幸免。那人看了一眼东宫的马车，轻咳了一下，回头望了护卫一眼，把手中的马缰甩给身后的仆人，大声说道：

　　“好好伺候着本郎君的宝马。”

　　说完背着手昂头挺胸地走进学院去了。

　　书院的大门处，再次见面的学生相互交谈着，书院的教习在书院大门口迎接着诸位入学的书生。每一位入内的人，无论是学生、还是家长，甚至于过来看热闹的长安城的学子和附近的村民对站在门口的教习都是恭恭敬敬地行礼和问好。

　　黄老道也在大门处笑脸迎接着，不少的学生也会跟这位年迈的道人问声好。这在黄老道心中就是最大的满足。

　　自从书院创办以来，黄老道一直在书院忙碌，也把书院当成了自己的归所。学生上学的时候，黄老道每天巡视书院、跟学生们打打招呼、和书院的教习聊聊家常已经成了习惯。放假的这些天，学生离开书院，没有了往常的热闹，这倒是令黄老道有些不习惯了。

　　今天书院开学，黄老道破天荒的穿了一件干净的常服过来大门口迎接入学的学生，顺便还帮忙维持一下忙乱的治安。

　　对每一个过来打招呼的学生，黄老道都笑着点头回应。在黄老道看来，这小小的见礼比自己传道一辈子得来的尊敬还要宝贵和让人激动，如果不是在书院，怕是很少能够得到这么多读书人的尊重的。

　　黄老道站立一旁，微笑着看着每一个进入学校的学生，心满意足。

　　黄老道抬头望向书院大门前的大道，拐过弯来的大路上车马往来，人群拥挤，很多人兴奋地往书院这里指指点点。

　　大路的拐弯处一阵混乱，看着有些骚乱的人群，黄老道微微皱了皱眉。

　　一队骑马的衙役疾驰而来。

　　罗希奭过来书院的路上看到这么多人，一开始有些吃惊，不过转眼就把吃惊转变成了高兴。罗希奭过来书院主要是为了抓捕李邕，这么多人在并不妨碍罗希奭抓人，甚至于觉得有这么多的观众在更是好事情了。

　　看到这么多人在，罗希奭心中窃喜，并没有因为这么多人就感到害怕或者说收敛。

　　这一年多来，相府构陷的罪犯，几乎每次的抓捕，罗希奭都会参与。罗希奭见怪了那些犯人和犯人家属惶恐和绝望的神情和眼神。抓捕的时候更多的是看到下跪求饶的一幕，罗希奭非常享受这一幕，在他看来，自己就像是能够主宰一切的君王，而跪在自己面前的都是卑微的罪民，等待着自己的宽恕和审判。

　　看到书院门前这么多人，罗希奭心中甚至隐隐还有些兴奋。

　　罗六和身后的衙役赶走道路上的行人，快速往书院大门奔驰而来。

　　罗希奭仿佛没有看到那些站在大门处的护卫，骑着马径直往书院里面走去。

　　人影一晃，一个人拦在了罗希奭的马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