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逃到了县城

　　一

　　 傍晚。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温热又潮湿的泥土在高温烈日的作用下蒸笼般地往上冒着热气。

　　 凤玲蹲在地垄里熟练地铲着草，脸上挂满了汗珠不住地往泥土里滴。她顾不上擦汗，拼了命地铲草。

　　 她是在跟娘赌气。

　　 高考落榜了，凤玲心里倒没有太多的懊丧，因为那个年代的皖北农村，能考上高中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上大学更是难上加难。从小勤工俭学惯了的凤玲一门心思地只想自己创业。

　　 可是凤玲娘得知凤玲落榜之后正中下怀，她一直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上不上学无所谓的，何况凤玲能上到高中毕业已经很不错了，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家赶紧找个好婆家嫁了才是正道。这些天娘天天叨唠着，让凤玲心烦意乱……

　　 凤玲转头看了看身后那一片铲过的青草，起身把青草装在篮子里背到田埂上倒了。

　　 折返回来，凤玲继续埋头铲草。

　　 “……凤玲同志、凤玲同志，你在哪里？听到请马上回家，家里人有人在等你……”

　　 村头的大喇叭传来了呼喊声。凤玲心里“咯噔”了一下，头皮一阵发麻，她知道这肯定是该死的媒婆来了。

　　 凤玲把篮子和小锹放在自家田埂上，匆匆忙忙地沿着田埂往回家的反方向奔去。

　　 穿过一片片玉米地，凤玲行色匆匆地走在通往县城的土路上。

　　 村头的大喇叭里“……凤玲、凤玲！你在哪里？家里人等你回家……”的呼喊声越来越小，渐渐地在耳畔消逝了……

　　 天黑了，没有了大喇叭的呼喊，瞻前顾后独自在黑夜中奔跑的凤玲感到了一丝丝恐慌。

　　 她想到从小自己挣钱供自己上学，想到高考落榜，想到质朴憨厚的爹，再想到眼前娘急着让自己出嫁……心里五味杂陈有一阵阵委屈，禁不住抽泣起来。

　　 隐隐约约，凤玲感觉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跟在身后。

　　 她屏住气紧张地回头凝望，原来是黑子一路跟着过来了。凤玲心头一热，弯腰抚摸着黑子的脑门儿失声痛哭起来，黑子懂事地摇着尾巴依偎在凤玲脚边。

　　 凤玲叹了口气，对黑子嗔怒道：“回去！谁让你跟路呢？回头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办……回去！”

　　 凤玲转身就走。那狗懂事地站在那里，又悻悻地转身，极不情愿地回去了。

　　 夜色中，凤玲孤身一人往县城赶去。

　　 二

　　 皖北，宿城县县城。

　　 天蒙蒙亮，县城里最热闹的应该是农贸市场。

　　 市场内，各个摊位上已近挤满了来自三乡五里售卖各种农副产品和土特产的乡亲们。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已经陆续有了拎着菜篮子来买菜的人们。——市场内开始传出人们之间大声吆喝着叫卖或打招呼的声音、各种叫卖声以及讨价还价的声音……

　　 农贸市场门口，一位卷着裤腿浑身是泥土卖鱼的老乡肩上背着抓鱼的空壶篓子脚边摊了塑料布上面倒满了刚从河里抓上来的杂鱼还有一只装在网兜里的甲鱼，高声叫卖着：“刚从河里抓上来的野生甲鱼、野生杂鱼谁要……”

　　 没多远的农贸市场门外有一家门面不大的“中介中心”，光着脚的凤玲正站在在中介中心门口等着人家开门——凤玲是这里的常客，在县城读高中的几年，为了节假日打零工凤玲没少往这里跑。

　　 尽管是夏天，早晨的天气还是比较凉的。经过一夜的奔波，滴水未进、衣衫被汗水湿透了的凤玲又冷又饿。

　　 看着旁边卖早点的摊子凤玲下意识地掏了掏兜，她一分钱也没有找到。

　　 墙角，有一条流浪狗叼了块骨头“咔咔”地嚼得正香，凤玲看在眼里不自觉地蠕动了一下干得冒烟的嗓子，咽了咽口水。

　　 有一身材高大一身西服的男子映入凤玲的眼帘走向了市场，他的出现成了商贩们焦点，他们纷纷问道：“老板！今天买点什么？”

　　 农贸市场的人都认识，他是宿城县城有名的商界名流、**代表葛峰，据说他的祖辈就是资本家。改革开放伊始葛峰他本人又抓住了机遇南下北上倒腾生意攒下了第一桶金：他先是去广州倒腾牛仔布卖给义乌及当地乡镇办的服装加工厂，后又从义乌倒腾小百货、服装倒卖到俄罗斯……两年前，县里供销社改制他买下了整个百货大楼……现在开了家商务公司专业倒房产，做的赚大钱的买卖。

　　 有钱人的生活当然是要讲品质的，市场上的人都知道葛老板买菜是有讲究的，蔬菜要新鲜无公害的、猪肉要土生的、鱼虾要野生的……

　　 “葛老板！今天有野河里的鱼，您看看……”卖鱼的那位看见了葛峰，热情地招呼道。

　　 葛峰走过去，弯下身子看了看，点了点头：“称一下，多少钱？”

　　 卖鱼的过了秤：“一共86块……您给85吧！”

　　 葛峰：“80吧！”

　　 卖鱼的：“……老板，这都没跟你瞎要……”

　　 葛峰：“反正你自己抓的，就这吧！”

　　 葛峰拎起装好鱼的塑料袋，扔下80元钱起身往市场里面走去。

　　 卖鱼的在后面嘀咕道：“这么大的老板，总喜欢占小便宜……”

　　 旁边一卖蔬菜的搭话道：“他怎么不让保姆出来买菜？”

　　 卖鱼的诡秘地笑着说：“你懂个屁。”

　　 三

　　 葛峰双手拎着两大摞菜从农贸市场走了出来，一眼瞥见中介门口的凤玲。凤玲尽管浑身上下衣服上满是汗渍和污泥又光着双脚，可颀长的身材白皙的皮肤加上骨子里透出的一股清秀和干练，颇是招人喜爱。

　　 葛峰双手拎着菜径直朝凤玲走去。

　　 凤玲看着这个四十多岁男人朝自己走来，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是不是要找工作？”葛峰来到凤玲跟前，和蔼地问道。

　　 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凤玲有些犹豫，局促不安地点点头。

　　 旁边卖早点的摊主大声说道：“姑娘！这是我们县里的一位大老板，好人。如果你是想找工作，跟他去吧，不会错的。”

　　 葛峰笑嘻嘻地问凤玲：“到我家帮忙做些简单的家务，偶尔接送一下上学的小学生……噢！很轻松的，我家有专门的保姆做饭洗衣接送学生，你只是偶尔帮帮忙，你看想要多少工资？”

　　 凤玲低头答道：“工资无所谓，管吃住就行……，而且我只是打个短工。”

　　 凤玲心想无所谓工资不工资，暂时先过渡一下，以后要自己创业。

　　 “可以的，”葛峰笑着说：“管吃管住每月给你二百工资，我可以按天给你结算，好吗？……”

　　 四

　　 凤玲帮葛峰拎着菜跟着葛峰往回走。

　　 葛峰边走边说：“我住在明珠花园，前面不远就是”

　　 “噢……”凤玲听说过，明珠花园是宿城县最高档的小区，经常在户外看到明珠花园做的广告。

　　 葛峰接着向凤玲介绍着家里的情况——

　　 葛峰家住的是小区内最大的四室两厅的大套。葛峰爱人叫胡萍，在银行工作，他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葛勇在省城读大学，小儿子葛远还在上小学。家里有一保姆张姨专门负责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接送他小儿子上学……

　　 听着听着，凤玲心里犯起了嘀咕：“那要我来做什么工作？难道我真的只是候补？”

　　 凤玲心里有些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