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节

　　现在他们来到了一个山中小村庄。这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排成几条长街的纪念品售卖市场。从针织、瓷器、木器、玻璃到金属，从实用到观赏，应有尽有。古朴与现代相结合，典雅与新奇相交融，精致与粗俗相混杂。

　　 他们就在市场里沿着摊位边走边看。市场里人很多，被人潮阻隔着，大家其实只相距四五步、七八步，却仿佛走散了似的，相互看不见。

　　 宋晓琳还是跟着许云峰和田宏，走到前面去了。她本是来陪伴莫莉的，却没在莫莉身边呆过几分钟。

　　 沈清只是纯粹的观看，没有购物的打算，他囊中羞涩，没这个闲钱。

　　 莫莉突然过来，拽住沈清衣袖，强拉他到一个摊位前，指着摊位物品说：“我想买个钥匙扣，你觉得哪一种好看，帮我选一个。”

　　 摊位上的钥匙扣品种繁多，简直看花了眼，每一样都很有特色，确实不易挑选。

　　 沈清还身陷情绪苦恼之中，因此心不在焉说：“你随便选吧，我也不懂。”

　　 他这种情绪，倒不全是生莫莉的气，而是一种绝望的心情在折磨着他，因为得不到莫莉而绝望。看着这么动人的女孩近在眼前，却似远在天边。咫只距离，伸手过去却怎么都够不到，心啊真是，每跳一下，就痛一下。

　　 莫莉选了一个带心形图案的钥匙扣，对沈清说：“这个可以吗？”

　　 沈清敷衍着说：“行吧。”接着问她：“你买这个干吗？又没地方挂。”

　　 “我送给月容，没什么好买的，就买这个吧。”然后望着沈清说：“你要一个吗？我也送你一个。”

　　 莫莉送他东西，他当然心里感动。但他知道自己没礼物回赠给她，收她的礼物不合适，于是立即回绝：“不，我不要，我不喜欢这玩艺。”说着，生怕莫莉强行买给他，赶紧抽身走开。

　　 莫莉一边付那个心形钥匙扣的钱，一边叫他：“你等下我啊，一起走。”

　　 沈清也看出来，这么多人，莫莉偏找他作“参谋”，只不过跟他套近乎，向他表示歉意而已，未必真需要他的“高见”。虽然她嘴上没把“对不起”三个字说出来，但她的行为态度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沈清忽有些羞愧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肚鸡肠了。仔细想想，她拒绝你的示爱又有什么错？难道她有义务要爱上你吗？虽说莫莉当时的态度有点过火，严重挫伤了他，可人家已经表示了歉意，还要怎样呢？到底这么多年交情，真的一怒之下，连多年的友情也要抛弃吗？

　　 沈清强压内心的痛苦，尽力在莫莉面前表现轻松一些，别让她觉得这趟旅游真“闹心”。希望努力还原到之前两人交情的轨道上去，虽然这种“还原”难免受着复杂心理的影响，不太可能跟从前一模一样了。

　　 他们经过一个公共厕所，莫莉就说她要上一下洗手间。沈清就说：“那你去吧，我在外面等着你。”

　　 莫莉就把那个小挎包取下来，交给沈清说：“帮我拿一下，谢谢。”

　　 莫莉走进卫生间去了。沈清捧着那个小挎包，心里又是一番感慨。刚刚就因为要帮莫莉拿这个挎包，竟然遭遇莫莉一顿无情的痛斥。而这一会儿，莫莉又主动把小挎包递到他手里。前后相距，还没有超过两个小时。

　　 完全看不透莫莉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绝对是世间最大的一个迷……。

　　 出了纪念品市场，就是数不清的旅游照相摊点。宋晓琳立即嚷着要照相，并亲自选好景点，叫大家一起照合影。宋晓琳自然最希望跟许云峰一起在合影里，谁料许云峰偏偏表示他不喜欢照相，怎么也不肯照。

　　 沈清因为莫莉拒绝了他，觉得照相也没了意义，因此也不愿站到照相机前面去。结果照了十几张照片，就是两个女孩的合影和独照，陈保山、田宏也只和她们一起照了一两张四人合影。

　　 他们到达山顶已是下午六点多，好在这是秋初时节，离太阳下山还有一些时间，天色还明亮得很。寺庙前的广场上，几乎被游客拥挤得找不着几处空地。巨大的焚香炉前，人们不断往里面投掷着纸钱冥币，腾起袅袅紫烟，一股浓浓异香弥漫在空气之中。

　　 一些虔诚至极的香客，以五体投地的形式向神灵参拜，不由人不心生屏息静气的敬意。

　　 宋晓琳购买了香烛，就跟莫莉一起去大殿跪拜神佛。四个男人都只在殿外等候他们。莫莉走过沈清身边时说：“跟我一起进去吧，拜一拜，会有好运的。”

　　 沈清摇摇头，没回话。心里酸酸的说，你都不是我女朋友，我干吗跟你去“拜天地”？

　　 两个女孩拜完佛出来，他们去找餐馆吃晚饭，座次还是按中午的习惯不变，仍是陈保山坐到莫莉身边，陈保山一定是感觉自己艳福不浅的。

　　 大家落座后，宋晓琳首先挑起照相的话题。她询问许云峰为什么不喜欢照相，对这个问题非常不解。“你是不是没跟女孩子照过相，还害羞？”她说。

　　 许云峰说：“我不是不愿意照相，只是不喜欢那样子照相。我觉得照相应该是这样：有一个人拿着照相机跟在你身边，你完全没意识到人家在拍你。那样照出的相片才自然有味，富有生活气息。象那样特意摆个姿式，表情动作都是刻意装出来的，有什么意思？”

　　 宋晓琳说：“哎哟，你这话可新鲜，大家不都是那样摆着样子照么，你去看报纸上那些大人物的新闻照片，难道大家都是错的？”

　　 许云峰说：“我不是说那样照相就错，只是我个人喜好而已。照相有一个事我最不理解，照相师每次在按下快门之前，总要引导被照者齐喊：‘茄子’。意思当人说‘茄子’两个字时，会出现笑脸，这我很难信服。说‘茄子’就一定能出笑脸吗？我愁眉苦脸就说不出‘茄子’两个字吗？为什么非是‘茄子’，我笑着脸就说不出‘苦瓜’两个字吗？总之，感觉这类故意的做作好无聊。”

　　 宋晓琳说：“天呐，你就因为不想说‘茄子’两个字，才不想照相的吗？你太奇怪了。”

　　 沈清说：“他从前被茄子伤害过，心理有创伤。”

　　 沈清这么说，是调侃许云峰的初恋失败。许云峰的初恋对象是初二时同班级的一名女生，那名女生很漂亮，就是皮肤比较黑，因此有了“茄子姑娘”这个外号。“茄子姑娘”初中毕业后，就参加了工作，很快认识了一名外省商人，不久就嫁去遥远的外省。初恋失败对许云峰打击很大，那以后就开始“滥交”女友。许云峰这些事只跟沈清说过，外人鲜为人知。

　　 宋晓琳果然追问说：“真的吗？是怎么伤害的？”

　　 “那你得问云峰本人了。”沈清说。

　　 宋晓琳冲着许云峰穷追不舍：“说嘛，说说嘛。”她对他的故事充满好奇。

　　 许云峰用眼睛狠盯一下沈清，意思怪沈清多嘴，把他的“秘密”捅出来。

　　 为了应付宋晓琳，他只好信口胡诌说：“有是有这回事。那时我还没上学，我爸妈工作太忙，没法照顾我，把我一个人锁在屋里。结果他们天黑了都还没回来，我实在太饿了，又不会做饭，就胡乱找东西吃。然后看见篮筐里的生茄子，拿起来就当苹果往嘴里塞。结果拉了好几天肚子，大病一场。从那以后，我一听别人说‘茄子’就想吐。”

　　 众人一阵哄笑。宋晓琳说：“原来你小时候也有这么笨。”

　　 许云峰看田宏一直没说话，就撇下宋晓琳，转头对田宏说：“田老板，听说你打算买一台小车，看好买哪种品牌了吗？”

　　 陈保山说：“真的吗？田宏你真要买小车？厉害。我跟你说，要买别买国产的，要买进口车。”

　　 田宏说：“我也是想买进口的，不过进口车还是太贵点，我爸不同意。”

　　 许云峰说：“国产车也有好的。反正有车就够不错了，象我这样的，这辈子能不能坐上自己的小车，都不敢想。”

　　 田宏说：“我爸的意思，是想等我结婚那天再买，那时新婚新车喜庆些。要不然今年都能买回来。”

　　 许云峰说：“别信你爸，早点买。想想你开上自己的小车街上兜那么一圈，女人们不把你围个水泄不通才怪，哪还用得着到处去相亲。”

　　 只有沈清明白，许云峰这些话是故意说给宋晓琳听的，就不信打动不了这个女孩。宋晓琳却是一言不发，感觉象是在对牛弹琴。她一辈子没坐过小车，到底知不知道小车跟自行车有多大区别，都不清楚。

　　 这会儿莫莉突然叫起来：“沈清，快给我倒杯水。”沈清一看她张着嘴直哈气，手掌在嘴边拂来拂去，原来她被辣椒辣到了。

　　 对莫莉来说，在座的所有人里，其实还是沈清跟她最亲近，因此一有事，她总是很自然的呼叫起他。尽管从上山伊始，两人发生了不愉快，沈清一直冷淡她，她仍然把沈清当作最值得依赖的人。

　　 沈清没有行动，只是推一把陈保山，把任务传达给他：“快给她倒杯水。”他觉得陈保山离莫莉最近，他来办这件事迅速一些。

　　 陈保山倒是手脚勤快，赶紧离席到旁边空席上去拿水壶。

　　 许云峰说：“你别喝水，喝汤，喝汤还好些。”

　　 莫莉于是听从“医生”忠告，用调勺大喝了几口汤，感觉稍稍好一些。等陈保山把水端过来，她就推到一旁没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