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堕天

　　“启禀掌星大人，星盘有异象！”

　　 幽暗的宫殿内，黑曜石建造的地面、墙壁、屋顶之上，一明一灭，闪耀着无数星光。宫殿正中摆着一块巨型圆盘，此时，一缕微弱的光芒忽然出现在圆盘之上，然而就在那缕光芒出现的瞬间，宫殿内的所有星光都黯然失色，统统熄灭。

　　 一直紧盯圆盘的侍者忽然惊叫着对帷幕之后的人说道，帷幕后的人干咳了两声，伸出手来，将帷幕掀开，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和一双深邃的眼眸，他看了看星盘，忽然将视线转向宫殿的入口。

　　 “进来吧……”

　　 老人话音刚落，一位身穿深蓝色华服的男人，便“悠哉悠哉”的走了进来，跪坐在星盘前的侍者见他进来立马起身行礼。

　　 “见过大司命大人。”

　　 蓝衣男人并未理睬，他的眼睛一刻不离的盯着星盘上那缕微弱的光芒。

　　 “姬玄，这是？”

　　 “灾星。”

　　 老人冷漠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男人微微眉头一皱。

　　 “月隐？”

　　 帷幕后的老人点了点头，他的脸上满是倦容，眼睛似乎快要睁不开了，老人慢慢将帷幕放下，陷入了沉默之中。

　　 “玦岩那帮废物不是说全部处理干净了吗， 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了？！”

　　 男人略显烦躁的说着，盯着那缕光芒，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起来，他忽然朝那缕微弱的光芒伸出手，狠狠的捻在星盘上，仿佛要将它熄灭，可那缕光芒虽然微弱，但依旧在星盘上忽明忽暗。

　　 “那群恶鬼终究是要回到这里的……天权。”

　　 帷幕后传来老人虚弱的声音，让男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但转瞬间，男人却笑了起来。

　　 “呵呵呵，恶鬼？他们顶多算一群蝼蚁！相比之下，还是北方那些蛮子更有意思。”

　　 帷幕后沉默了许久，而后再次传来老人的声音。

　　 “小心为上，别忘了，一个叶无双就闹得天翻地覆了。”

　　 在听到叶无双这个名字的刹那，男人很明显的一愣神，他缓缓闭上眼睛，当他再度睁开之时，双眼，竟如同两颗蓝色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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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没想到穿过门扉竟是这样的感觉，伏离只感觉自己像一颗流星坠入了海底，手脚拼命的舞动却抓不住任何东西，四周是永恒的黑暗，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也不知道自由落体了多久，他仿佛看见远方忽然亮起了一丝光亮，在黑暗之中，伏离忽然觉得有些欣喜，有些期待，那里就是传说中的彼端——沧黎吗？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自从那光亮出现之后，伏离的眼前不停闪过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晕，五光十色，令他有些睁不开眼，但随着周围光芒愈加闪耀，伏离却越发觉得身体变得冰冷异常。

　　 终于，在所有的光芒于眼前凝聚成一瞬的刹那，伏离从虚空中挣脱了出来，那一瞬间值得被他永远铭记。

　　 他第一次见到蓝色的天空，不，确切的说是苍白的。他第一次见到金色的月亮，不，是苍白的太阳。他第一次见到白色的群山，没错，是一大片一大片白雪皑皑的群山。

　　 伏离像一支断翅的风筝，从半空中急速下坠，他一边疯狂的在半空中挣扎，一边欣赏着人生最后的美景。

　　 他没有想到以这样的方式来到彼端，更没想到最后落得摔死的下场。

　　 或许是他命不该绝，伏离在坠落的瞬间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跌落在冰冷的岩石上，或是坚硬的冰雪上，而是一头扎进了冰凉刺骨的水中。

　　 “阿爸，天上的神仙掉下来了，掉进亚木错了！”

　　 稚嫩的童声呼唤着，一个头戴皮帽子身穿兽皮袄的女娃焦急的呼唤着，在女娃的叫嚷声中，同样头戴皮帽身穿皮袄的中年人从羊皮帐中探出了脑袋。

　　 “胡说些什么，玛桑天神会怪罪你的。”

　　 中年人似乎刚刚睡醒，脸上一副疲态。

　　 “阿爸，真的有天神从天上掉下来了，你看，就在那里。”

　　 小女娃一脸虔诚的指着远处的天空，但是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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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里的天空却空无一物。

　　 中年人揉了揉眼睛，等到睡意散去，天空竟真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正朝着天湖急速下坠！

　　 中年人眉头一皱，随后立即从羊皮帐后牵出一匹枣红的骏马，先托着女娃娃上马，随后自己翻身而上，那女娃娃最多不过七八岁，但骑在马背上一点不显怯懦，可能这就是北方民族与生俱来的天性吧。

　　 中年人和女娃到达天湖的时候，湖中还泛着一圈圈涟漪，一袭黑衣静静的漂在湖中心。

　　 “拉白，你刚刚怎么知道他会从天上掉下来？”

　　 中年人和女娃站在湖边，并没有着急救伏离上岸。

　　 “嗯……我看到了啊！我看到他突然出现在天上，然后掉进亚木错了。”

　　 雪域的阳光并不毒辣，但却在满世界的冰雪无数次的折射下照的人睁不开眼，少女口中的亚木错正是眼前这片巨大的湖泊，湖泊在日光下闪耀着奇异的光辉，或碧，或蓝，或银辉曜目，仿佛雪域高原上一块璀璨的宝石，它是北疆最神圣的湖泊，在居住于此的图伯特族心中它是雪域女神玛桑的化身。

　　 中年人一脸肃然的看着女娃，刚刚天空中的黑衣人是凭空出现的，而这一切，都发生在这个小女娃发现之后……

　　 “是真的！阿爸！我没骗你！先救人要紧！”

　　 小女娃看着中年人严肃的表情有些怕了，赶忙辩解，但随即便被中年人轻轻按住了脑袋。

　　 “阿爸知道了。”

　　 中年人黑红色的脸颊上布满了刀削斧刻般深深的皱纹，他把身上挂着的各种玛瑙，牛角制成的饰品取下，脱去厚重的兽皮大袄，噗通一下跪倒在湖边。

　　 在图伯特人心中，信仰是高于一切的存在，中年人虔诚的在湖边三拜九叩，女娃则焦急的等在一旁，中年人直到额前渗出血来才一头扎进了湖中。

　　 高原上强壮的汉子根本无惧湖水的冰凉刺骨，而伏离哪里尝过雪域冰湖的滋味，早已在彻骨的寒冷中昏厥过去……

　　 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四溢的香气在小小的羊皮帐里营造出雪域少有的温暖氛围，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面色惨白的银发少年就像一具尸体躺在那里。

　　 少年的黑衣挂在屋外，中年人和女娃娃围坐在火堆旁，静静的守着少年。

　　 中年人看少年的眼神有些复杂，他刚刚脱去少年湿透的衣服，那副年轻的肉体上居然遍布伤口，新伤旧伤混杂着，几乎体无完肤，就连他这样 一生在高原上搏生存的汉子，都难以想象这个少年经历过怎样的磨难。

　　 “阿爸，神仙哥哥好像醒了。”

　　 女娃从把少年救上岸就一直称呼他神仙哥哥。

　　 此时的伏离微微动了动手指，一般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人，通常都是要水喝，伏离却在低声呼唤着“老爹……小玉……”

　　 “噗”伏离忽然吐出一大口水，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羊皮帐内被火堆映的通红，刚刚醒来的少年忽然杀气毕露，他半裸着上身从床上坐起，像一只小兽一样恶狠狠的看着那个粗犷的中年人，肩上一个暗红色的记号格外显眼，那是奴隶的印记，墨毒实验体的印记，他似乎也注意到了，于是下意识用手去遮住那记号。

　　 中年人倒没什么反应，只是冷冷的撇了少年一眼，将一块烤得喷香的馕饼扔到他面前。

　　 “据说七曜人可以制作出飞在天上的大鸟，你们终于越过天堑了吗”

　　 伏离的相貌和生活在雪域高原的图伯特人相去甚远，除去那一头显眼的银发倒是和生活在帝国的七曜人十分相似，于是中年人下意识便将伏离当作了七曜人，操着生涩的口音用七曜的语言询问着伏离，他的神情很平静，如这帐中的火光一般温暖，也让剑拔弩张的伏离稍稍缓和了下来。

　　 “……”

　　 面对中年人不知所云的问题，伏离没有回答，但是他居然听得懂，他也没有伸手去拿馕饼，虽然他的腹中已经开始咕咕直叫了，但是常年在永夜食不果腹的生活早已让他可以忽略饥饿。

　　 “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军人，你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中年人依旧很平静的发问，他没有表现出敌意，但也没有丝毫善意，对于这样一个凭空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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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曜人”，他还是保持着应有的警惕

　　 “……”

　　 伏离依旧没有回答，他现在的脑子一片混乱，从永夜到沧黎，这个过程并不是像开门关门进进出出一样简单，他还没有适应这个过程，并且，中年人所说的一切都让他一头雾水。

　　 见到少年迷茫的模样，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女娃忽然开口了。

　　 “哥哥你是神仙吧，我叫拉白，这是我阿爸——罗布次捷。”

　　 女娃娃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满眼崇敬的看着伏离，那张稚嫩的脸庞还未被风雪雕琢，伏离只觉得心头一紧，仿佛看见了回忆里某个令他撕心裂肺的身影。他居然忍不住朝那女娃伸出手去……

　　 “住手！”

　　 见到少年的行动，一旁的中年人忽然一身厉叱，情急之下，他说的是图伯特语，伏离虽然没有听懂，但也被震在了原地，刚刚那一瞬间，伏离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中年人身上散发出了极度危险的信号。

　　 伏离浑身一震，从回忆中挣脱了出来，立马将手收了回来，略带歉意的看着女娃和中年人。他刚刚只是想去摸摸那女娃的脑袋，就像曾经和小玉……

　　 “我叫伏离……”

　　 少年终于开口了，这是他来到沧黎说的第一句话。之后他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

　　 “我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但不是你说的什么七曜人，这里是日耀帝都吗？我在找一个人……”

　　 伏离的话同样让中年人一头雾水，但是他选择了相信眼前的少年，图伯特人是追随信仰的民族，他们有着与生俱来的单纯和忠贞，与其猜疑，他们更愿意选择相信。

　　 “这里可不是日耀帝都，这里叫做“天之原”，在我们的语言里叫“南木卡”，意思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你说的日耀帝都和这里隔着千山万水，那是远在天边的地方，是七曜人的都城。”

　　 “……”

　　 伏离象征性的点了点头，他没想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和他出发时的目的地居然差了这么远，他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仅仅依靠五更散借来的生命究竟可以让他走多远还是个未知数。

　　 “神仙哥哥，你是不是从星界来的呀。”

　　 就在伏离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之际，女娃娃又一脸崇敬的向他发问，女娃的天真让伏离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

　　 伏离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但可以很明显察觉到他眼中的无奈，他哪里是什么神仙，他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

　　 “您叫……罗布……”伏离有些记不清，尴尬的挠了挠头，中年人那张粗砺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罗布次捷，叫我罗布就可以了。”中年人说话的时候，从箱子里翻找出几件衣服递给伏离，“你的衣服湿透了，先穿我的吧，不知道合不合身，我看你穿的那么单薄，在雪域高原没一件皮袄可是不行的，我这里没有多的了，过两天我去别的牧民那里给你弄一件来。”

　　 伏离穿好衣服，忽然感觉到一股冷风从帐篷的缝隙里吹了进来，他好奇的朝帐外走去，那道小小的缝隙透着微微亮光，而这亮光之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彼端……

　　 现在比起任何事，他最想做的就是看一看这个新世界！

　　 伏离轻轻掀开帐子厚厚的幕帘，一股凌冽的寒风便从外面灌了进来，伏离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他忽然一把将帐门掀开，那满世界的白光便一股脑的照在了他的身上！

　　 “好亮……”

　　 伏离喃喃自语，但却是发自肺腑的感叹，眼前这个苍白壮丽的世界让他目眩神迷。

　　 这就是彼端，那个被光芒照耀的世界！

　　 “神仙哥哥，你饿了吧。”

　　 伏离的背后传来拉白稚嫩的声音，他一转身便看见小女娃娃把刚刚扔在他面前的馕饼递了过来，她之前又拿去火堆边热了一下，伏离望着帐外那苍茫的世界，一口咬下去那暖暖的馕饼，心脏仿佛猛地被一股洪流击中，眼角不自觉的湿润了……

　　 微不足道的恩惠啊，自己何德何能受之，又何以为报，被仇恨和绝望撕碎的心，还能体会到善意吗，这广阔无垠的天地啊，又该去向何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