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见水鬼

　　黑暗中，洛清酒只看得见漫天火光，灼烧着身上每一寸，喉咙早就被灼伤，她空张着嘴，泪水还未落下，就化作蒸汽消散在空气中。

　　 一个消瘦的背影挡在她身前，天地间，只余那一人。

　　 “姑娘，醒醒。”

　　 一声声呼唤，将她拉出那地狱般的场景，再睁眼，眼前一片光亮，等缓过来时，一个陌生男子守在她身边，眼中一片关切之色。

　　 “姑娘，三天了，你终于醒了。”

　　 洛清酒想说什么，只觉得喉咙干涩难耐，那男子急忙将她扶起，将水杯置于她唇边。

　　 一杯水下去，仿若山涧清泉，连带着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洛清酒先是道了谢，一时间屋子内有些寂静，男子先开了口：“我叫林晓云，路上偶然碰见你，当时你浑身是血，连原先的衣服颜色都看不出，姑娘究竟遇到什么了，是山贼？还是强盗？”似乎想到什么，他脸色稍显窘迫：“姑娘放心，你的衣服是镇里的大姐帮忙换的。”

　　 林晓云握紧拳头，眸中掠过一丝冰冷：“竟然对一个姑娘下此狠手，若再晚一刻，姑娘怕是……”

　　 洛清酒怔怔地看着窗外，全然未听进去林晓云说什么，似乎从未见过如此景色，虽然没有记忆，但她总是下意识的觉得，窗外应该是黑色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大树肆意的生长，阳光透过绿叶，撒进屋里，外面的天空像被清洗过一样，仿佛轻轻一踮脚，就能触摸到似棉花一样的云彩。

　　 “我不记得了。”

　　 她回头对上林晓云的目光，“我只记得自己叫洛清酒。”

　　 这回答让林晓云一愣，随即一砸桌子：“委实可恨，姑娘慢慢养伤，等你伤好了，我就去带你找你的家人。”

　　 洛清酒刚想说什么，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老头提着药箱走进来，捋着胡子审视了一下洛清酒：“醒了，好事。”

　　 老头将药箱放下，洛清酒自觉地伸出胳膊，让他诊脉。

　　 “体内气息紊乱，是中毒的症状，不过暂时危机不到性命，多亏了这位公子的药，不然姑娘怕是撑不到现在，这是方子，去镇南的济世坊抓药，静养三个月，外伤就能大好，”老头眉头微皱，“不过，这毒老夫从未见过，只能尽力而为，替姑娘拖延一时，剩下的，就看姑娘的造化了。”

　　 洛清酒垂眸：“多谢大夫。”

　　 等人走后，屋子里又只剩下两人，许是觉得男女共处一室有些不好，林晓云打算离开，洛清酒却先开口。

　　 “你不是镇子上的人。”

　　 林晓云一愣：“是。”

　　 他以为是洛清酒还不放心，刚想解释，只见洛清酒脸色一沉：“你来到这里时，可感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只顾得到处找大夫，”林晓云忽地一笑，“若是觉得太闷了，等姑娘伤好些了，我带你出去转转。”

　　 洛清酒摇头，嘴唇微抿：“我现在觉得好多了，我和你一起去抓药。”

　　 拗不过洛清酒，林晓云只得答应她，两人相伴着出了驿馆，不过今天天气不错，路上甚是热闹，孩童聚在一起玩耍，路边的小摊上升起股股青烟，一副烟雨江南的好景象。

　　 洛清酒神色不变，心中却愈发觉得不对劲，身边的林晓云像是来了劲，对着这里四处介绍，仿佛自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原镇人。

　　 听着林晓云说，洛清酒也对这里有了大概了解，泉水镇处于重山之中，平常鲜少有人至，以镇中心一泉水闻名，据说饮泉中水，可令人精神焕发，气脉流通。

　　 “你也只到了这里三天，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林晓云笑嘻嘻地看向前方：“我自小就向往外界，可惜因为身体原因，家里不允许我出门，所以对描写各类地方的书籍很感兴趣，”他对着洛清酒眨眨眼，“不过这次，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林晓云一撩束起来的长发，一股淡淡的竹香随风散开，“既出来，我就不打算回去，起码也得等自己有了什么成就，再回去。”

　　 洛清酒点点头，看着林晓云手里的指南针，嘴角不禁翘起：“你是路痴吗？”

　　 林晓云神情微窘，随后淡然一笑：“闯荡江湖的大侠往往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走哪算哪，这指南针不过是应急所用。”

　　 两人一路走至镇南，一家挂着悬壶济世牌匾的医馆映入眼帘，门口的人来来往往，甚至称得上拥挤。

　　 “这镇子上的人这么能生病的吗？这医馆里的人可比饭馆里的人都多。”林晓云护着洛清酒，让她不至于被来往的人挤到。

　　 “多谢。”

　　 两人等到日落山头，才勉强进了医馆，按着大夫的方子抓完药，屋内的人也少了点，不过每个人脸上急躁的表情越来越明显。

　　 洛清酒甚至听到妇人低声啜泣，男人低声咒骂，不过他们却不敢生事，眼看着外面的景象逐渐暗淡，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有着深深的恐惧，但只能乖乖排着队，等着抓药。

　　 洛清酒拉住林晓云，转头往那队人的末尾走去，在她们之后，又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她脸上已经没有丝毫希望，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队伍往前挪一下，她也往前挪一步。

　　 诡异的气氛也让林晓云觉得有些奇怪，他压低声音，弯腰靠近洛清酒：“怎么了，为何要在这里排队？”

　　 洛清酒摇摇头：“有古怪。”

　　 待二人来到结账处，柜台里的人只拿出来一个荷包，满脸不耐烦的说：“只剩一包了，你们自己去分。”

　　 身后的女人轰然瘫坐在地上，掩着面哭泣，嘴里呜咽着：“完了，完了……”

　　 “什么药，居然能要两吊钱。”林晓云付完钱就抱着双臂，撅起嘴，他不懂这些药草，只看着洛清酒打开荷包，低头闻了一下，又重新封起来。

　　 医馆里的人似乎忙着闭馆，赶着将他们哄了出去，此刻街道上只余三个人，洛清酒林晓云，还有那个之前排在她们后面的女人。

　　 此刻，外面已经陷入黑暗，只有医馆外两盏红灯笼散发着幽幽红光，随着微风轻摆，灯笼里的烛火时亮时暗，再往前一点，竟是一点灯光都没有了。

　　 街边的摊贩早就消失，只留下还在冒着青烟的推车，街边的店家早就大门紧闭，连用来招客的灯笼也卸了去，仿佛白日里热闹的景象只是幻觉，霎时间，静的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空气里的潮湿逐渐加重。

　　 一时间，医馆外只有女人的啜泣声，洛清酒眼眸一暗，将荷包丢给坐在地上哭泣的妇女：“夫人快回家，夜深露重，不宜在外久留。”

　　 那女人先是一愣，随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悌泗横流，忙跪在地上磕头。

　　 “多谢小姐，多谢公子。”

　　 女人抓住荷包，眼里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她没等二人做出反应，就朝着街道深处跑去，身影渐渐隐入黑暗中，脚步声一点点消失。

　　 这时林晓云不解的看向洛清酒：“你为何将那好不容易得来的药给了刚刚的妇女？”

　　 洛清酒却将食指至于唇上，示意林晓云噤声，她四处观察后，许是觉得站在亮光下，更容易引起某些东西的注意，拉着林晓云往女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边走，洛清酒在林晓云的手上写了几个字：有异。

　　 被拉着的林晓云心下了然，这镇子的确不同于其他地方，他初到时，正是正午，好不容易寻了一家驿馆住下，刚找大夫看了洛清酒，那大夫看完留下方子，趁着天还没黑就匆匆离开。

　　 他也想着等晚上出去转转，可推开窗户，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只有朦胧的月光笼罩着这个沉睡中的小镇，他总觉得，白的泉水镇和夜晚的泉水镇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此刻身在黑暗中，这种感觉越发清晰。

　　 二人放轻脚步，在无边无际的暗夜中，一点轻微的响动都被无限放大，连衣角摩擦的声音都格外刺耳。

　　 洛清酒拉着林晓云在一处人家门前停下，一指围墙，林晓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深夜闯进别人家里，似乎有些不太礼貌。

　　 谁知林晓云还未询问缘由，洛清酒轻轻一跃就跳上了围墙，林晓云无奈只能跟上。

　　 院里的一切一览无余，只有正房有一丝微弱的光芒，在这深夜里，驱散了一点寒冷。

　　 两人站在一颗大树上，忽地，林晓云只觉得手被握住，微冷，接着洛清酒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那荷包里装的是艾草，人们通常用它来预防瘟疫，但镇里没有瘟疫蔓延的迹象，那就剩下另一种用途，驱邪，今日下午路过那群孩童时，你可记得墙角跟写了什么？”

　　 林晓云摇头。

　　 “有鬼，”洛清酒的眼睛低垂：“但自我醒，就觉着屋里有妖气，和你从镇北走到镇南，这股妖气始终在，镇子里的不是鬼，是妖，这镇子恐怕早已是它的天下。”

　　 静了一会，“抱歉，那两吊钱我会还给你。”

　　 林晓云的心猛地一颤，摇头，而后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目光炯炯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洛清酒，在她手心里写道：你会灵力？

　　 在如今的大陆，灵力稀薄，能修习灵术的少之又少，都在各个门派之中，常人难得一见。

　　 洛清酒的声音再次传来：“是，刚才的女人身上妖气尤为重，只怕是妖怪的下一个目标。”

　　 她靠近林晓云，手里捏了个诀，一层淡淡的微光霎时间包裹住两人。

　　 “我已经隐去了你我的气息，待会你别动，我去对付它。”

　　 空气中的水雾逐渐凝聚起来，连呼吸都似乎成了极其困难的事，不一会，两人的头发已经湿哒哒的黏在脸上，空气里的潮湿让人愈发不安。

　　 洛清酒表情淡然，清冷的目光直直望进屋内，已经子时，屋里的烛光还未熄灭。

　　 墙边，一滴滴水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成年男子高的人性，它好像极其满意自己的外观，顺着墙移进了里屋。

　　 洛清酒袖子里的手指微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