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哥哥

　　回到京城的司言听说了这件事，也不过是一笑置之。

　　 帝王薄情，从来如是。

　　 “小姐，宫里送来旨意，请小姐入宫过除夕。”小耳捧着宫里的赏赐走了进来。

　　 司言并不意外，赵简属意她和赵立行的婚事，请她入宫过除夕八成是因为赵立行。

　　 “慕世子呢？”

　　 小耳，“慕王府也有旨意。”

　　 这倒是令人意外，慕离身子不好，以往都是在府中过的，赵简体恤他，也未在过年的时候宣召他入宫过，怕是对她们离京的事有所怀疑吧？

　　 “小姐带我一起入宫吗？”

　　 小耳一直都知道浅云院里的小姐不是真的小姐，小姐要做的事也多半是交给招摇，她知道肯定是很重要的事，不过她不在意，只要小姐开心就好，她只要好好的替小姐照顾沈姨娘和看好浅云院。

　　 “这次我要带一个人进宫，用你的脸。”

　　 小耳唬了一跳，不知道她的脸要怎么用，难道面皮拔下来？

　　 司言失笑，点点小耳的脑袋，“放心吧，你的脸肯定还是好好长在你脸上的。”

　　 转瞬一想小耳就明白了，“小姐说的是人皮面具，就像前阵子在院里的小姐一样？”

　　 司言点点头，她打算带着青染进一趟宫，让她见一见四公主，她的解忆丹是赵简下的，她也需要去找一找解药。

　　 除夕的前一天，司言收到了一封意外的信，信是沐辰送来的，约她明月楼一见。

　　 司言有些疑惑，她知道沐辰去过帝陵，肯定会传消息回风家，风家是否会告诉他无魂珠的事情，还有风司言的尸体，风家是否知道？

　　 “小姐要去吗？”。

　　 明儿个就是除夕了，小耳担心司言在外头发生什么。

　　 “备马车吧。”

　　 沐辰找她，她自然是要去的。

　　 明月楼还是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娟娘这次倒是很热情，只是神色有些复杂，见了司言直接领了她去二楼雅间。

　　 司言留了招摇在下面，她有些事要问沐辰，不好叫招摇知道。

　　 二楼一直往里是她们上次没有去过的房间，隔绝了外间的热闹，显得清净不少。

　　 娟娘将她带到门口便道，“公子在里头等着小姐，小姐直接进去便可。”说完便径直离开了。

　　 司言稍迟疑才推开了门，那一瞬间，她的心咯噔一下，推门的手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房间的窗户边上负手站着一个男子，长身玉立，经年的岁月在他身上只留下了沉静的气质，他不知看着什么地方，听见推门声也没有回头。

　　 这个背影不是沐辰，哪怕过了几十年几百年，再重生几次，她都能一眼认得出。

　　 她的哥哥，风司凌！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屋子里寂静无声，司言屏住呼吸，她不知道她哥哥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并没有哪里泄露了身份。平息了一下心里的紧张，司言正打算开口，却听得面前人开了口。

　　 “我一直想来这京城看看，有个人曾经说过，明月楼有一间房，从二楼的窗户望出去，能看见遥远的京华寺塔尖，若影若现的护城河，看见熙攘热闹的京城，三教九流的人自楼下穿过，可惜我一直病着未能有机会......”

　　 窗前的人说完叹了一口气，是无奈，是遗憾，是......

　　 是什么司言一时说不清，她只感觉面前人的背影瘦弱极了，好像窗外吹来一阵风，他就能驭凤而去。

　　 她的哥哥，温柔极了。是她在风家严苛的家规训练中，心头最温暖的一处所在。

　　 “公子身子不好么？”

　　 心里的感情快了脑子的理智一步，微微有些更咽，穿透了从小到大，从牙牙学语到独当一面十几年的时光。

　　 “一副破败的身子而已，还活着就是幸事了！”

　　 语气温和还带着笑意，像是没听出司言语气里的更咽。

　　 “京城虽繁华，繁华底下却深藏旋涡，公子世外之人，不该来！“

　　 她很想家人，与其见他们，不如知道他们在某一个角落安好。

　　 窗前的人低低的笑了几声，转身回了头，定定的望着司言。

　　 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常年卧病显得苍白羸弱，眸子始终带着笑意，就像多年前司言离开风家，他也是这样笑着，笑着让司言保重自己。

　　 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姑娘怎知我是世外人？”

　　 司言眨眨眼睛，掩饰住眸子里的酸意，笑道，“公子不知道吧，我会算命的。”

　　 一句玩笑话，缓和了气氛，风司凌也笑了起来，招呼司言坐，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我听小儿沐辰说姑娘是他在京城认识的朋友，还帮助他许多，姑娘年岁不大，却沉静的很，比我家小女儿强多了。”

　　 风司凌说话让人如沐春风，从前司言就很喜欢和她哥哥说话，只是这次她始终提着心，她知道风司凌专门见她，肯定是怀疑了她的身份。

　　 “原来您是沐辰和沐心的父亲”司言早知人是谁，不过装个不认识的样子，又补充道，“心儿天真烂漫，很难得。”

　　 这时敲门声响起，娟娘领着人端上来好几道菜，五味蒸鸡，蒸鲜鱼，肉丝炒鸡蛋，四喜丸子......

　　 这些都是她喜欢吃的！

　　 “我不知道姑娘喜欢吃什么，这是从前小妹喜欢吃的，姑娘尝尝是不是和自己的口味。”

　　 风司凌始终没错漏司言的表情，他的心里既激动又忐忑，眼前的女子长着一张很像他那苦命妹妹的脸，不仅是脸，就连言行也十分像。可是他妹妹死了，确确实实的死了。他收到沐辰的信，心中大惊，不顾妻子劝阻，快马加鞭的来到京城。

　　 可是他却不敢贸然问出口，只能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司言不敢像从前一样大快朵颐，只是浅尝了几口，“明月楼闻名京城，菜品自然是不错的。“

　　 没有表示出自己很喜欢，也没有放下筷子，风司凌虽是试探也是一番好心，她不想辜负哥哥的心意。

　　 风家不是世家大族，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风司凌又接着说风沐心，

　　 “心儿很像她姑姑，从小在家就非常受宠，尤其是她祖父，心儿自小是在她祖父院子里长大的，很是娇惯，从小调皮捣蛋，闯了祸就往她祖父院子里跑，有她祖父护着也没人敢说她，有一次，她闲着无聊去家里池塘喂鱼，那鱼都是她祖父精心养着的锦鲤，她喂了一天，鱼撑死了大半，人人都以为她祖父肯定要发脾气了，岂料她祖父不仅不生气，还命人将鱼捞了起来，给她炖了鱼汤。”

　　 风司凌说着笑了起来，不是那种始终挂在脸上的笑意，而是嘴角勾起，笑的很开怀，司言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却唏嘘的很。

　　 在她印象里，她父亲和风司凌说的好像不是一个人，风家老家主从小待她十分严厉，每天的功课任务必须要完成，撒娇卖乖一点用都没有，打都不知道挨了多少顿。家里池塘里的红锦鲤可是她爹爹的宝贝，她也喂撑死过一次，她可没鱼汤喝，被她爹爹追着打了三天，从此再也不敢靠近池塘，遇见红色的东西都绕路走。

　　 果然隔辈疼是真的。

　　 “沐心的祖父是个慈祥的人，”司言不免心酸道。

　　 “父亲并不是个慈祥的人，”风司凌将一道四喜丸子换到司言面前，这是司言最喜欢吃的，“是因为愧疚，家妹早年离世，父亲伤心难抑，病了好长一阵子，他老人家把对家妹的感情都放在了心儿身上。“

　　 司言夹菜的手一顿，她心里压制住的心酸又冒了出来，穿过肺腑，在眼睛上结上一层雾气。

　　 “家妹走后，父亲一直留着她住的院子，打扫他都亲自看着，生怕下人弄坏弄乱了里面的东西，每次家妹生辰，父亲都会去买她最喜欢吃的糕点，买回去放在院子里，然后在她院子里坐一整天。”

　　 司言静静的听着，嘴里的四喜丸子好像都带着酸气，也不知道是她心里的酸还是丸子酸，她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块地方塌了，灌满了风司凌的话，一句一句都堵在她的心口。

　　 她不知道原来在她死后，她的父亲这么难过，她不知道在那张严肃的脸背后，是这样的关心，她不知道她的死，伤的最深是她曾经最想逃离的人。

　　 原来我们最不了解的往往是最亲的人，我们肆无忌惮，张牙舞爪的挥霍自己的生命，觉得这是生命的意义，觉得亲人桎梏了你的脚步，可若你回头才会发现，她们总会在你身后撒开一张网，想接住飞出去跌落得你。

　　 司言在选择赵简的时候义无反顾，在死的时候心怀怨恨，在重生之后步步谋算，却从未想过她的亲人失去了她之后的日子。

　　 不宣之于口并不是不爱，而是有更多的期待！

　　 这一刻她无比的后悔，后悔那时候拉着赵简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风家，她后悔那时候没有回头看一眼她父亲。

　　 这顿饭好像再也吃不下去了，司言有些心虚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被风司凌叫住了，他道，“姑娘方才说京城深藏旋涡，我与姑娘投缘，姑娘可想去我家看看？”

　　 司言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风家她现在怎可回的去！

　　 “我从小在京城长大，未曾出过远门，若将来有机会定去看看。”

　　 她还有事未了，两辈子的事总要有个了结的。

　　 “言儿！”

　　 这一声不同于风司凌日常的温和，小心翼翼中带点急切。

　　 司言没有回头，打开门径直走了。

　　 一直回到楚家，在没有人的屋子，眼泪才像断了线的珍珠。

　　 风司凌在司言走后一颗心始终不能平静下来，他脑子里回想了数遍司言的神情，紧张的时候半垂着眸子，思考的时候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那些司言自己都不曾注意的细节，他都无比清楚。

　　 真的是司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