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迎着太阳

　　达斯特露出玩味的笑容。

　　 “阁下是否有些不懂礼数？”

　　 先开口的是青年，虽然他的脸色依旧平静，但是话语中还是透露出一丝怒火。

　　 （这家伙叫我什么？“阁下”？）

　　 “呵，抱歉呐。不过我可不想被喜欢偷窥的人说教。”

　　 达斯特用余光扫了一眼报告，随后将它放回桌上，推回青年身前。

　　 是的，哪怕只有一瞬间，但达斯特敢肯定最先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就是眼前的青年发出的。那道目光快如毒蛇，迅速锁定了自己，随后又像海上的风暴退却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换做几个月以前，他根本捕捉不到青年的目光。

　　 看来经历了“那件事”，让他成长了许多。

　　 另一边，青年似乎惊愕于达斯特身为盗贼的直觉，气焰也消退了不少。

　　 “达斯特，隶属于桑吉恩王国本部，前罗兰特手下强盗团的成员。夜莺庇护下的白银之匕……”

　　 “哈……我这么出名吗。”

　　 见到自己的身份轻易被抖出，达斯特不免有些尴尬。

　　 “牢记每一个基层成员，这是我工作的基本。”

　　 青年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只手扶着下巴，从头到脚地打量着达斯特。

　　 “你看起来不像是要去执行任务。”

　　 达斯特突然注意到自己自从被关押以来，既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更没有打理过仪表，此刻在外人看起来一定就像个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流浪汉。

　　 “啊，没错。老鼠被夹了尾巴。我需要钱和装备，最好还有一个靠谱的假身份。迪……管理员大人让我来的。”此刻他也放下无聊的自尊心，大方承认自己的失败。

　　 “明白了。”

　　 没有多余的话，青年相当信任他——应该说是信任迪克。他不知何时拿出了纸笔，开始写着什么，随后将写好的信件塞进信封，最后用滚烫的蜡将其封上。

　　 “拿好它，在帝国统治下的大部分地区都可以用。”

　　 紧接着，他又拿出一个很小的皮革袋子。

　　 “不算多，不过凭你的本事，这些用来救急刚好。”

　　 做完这些，青年摘下了他脸上的单片眼镜，闭上眼靠着椅背就休息了。

　　 “谢了伙计。”

　　 达斯特不客气地将桌上的东西拿走塞进衣服里。

　　 “布雷克伯爵家的宝贝儿子被宰了。教国的圣女在帝国边境失踪了。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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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的奥伽联合国似乎发现了魔人的行踪。原桑吉恩王国的土地上出现了未知的凶恶魔兽……呵呵，现在这世道不太平，又要赚钱又得想着自保，你也是有够辛苦的。”

　　 青年忽然睁开眼盯着达斯特。仅仅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面前的人居然从那报告上知道了这么多东西。不过更令他震惊的是……

　　 “你……原来识字啊。”

　　 ——

　　 达斯特没有选择在法外之地多做停留，他心里只想着早点离开帝都，跑得越远越好。

　　 离开法外之地的大厅，仍然需要通过“隐藏墙壁”，虽然是初来乍到，但他还是只花了一点点时间就找到了正确的路——虽然直接询问那青年更加方便。

　　 （什么叫我“原来识字啊”，混账小白脸。）

　　 达斯特一边在错综复杂的帝都下水道穿行着，一边生着闷气。

　　 从事盗贼这一职业的，尤其是最基层的成员，有多少人能受过正规的教育呢。不过显而易见的，达斯特是其中的幸运儿。多亏了收养他的罗兰特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个不错的人，他小时候才能有幸在王国的平民学校中旁听，从而学到了足够一般平民生活的知识——但也仅此而已了。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憧憬着罗兰特，想要成为像他一样能主宰别人命运的男人，达斯特大概也不会选择这条阴暗的道路吧。

　　 罗兰特身为强盗团长，却对女人、老人和孩子这类弱者有着过分的宽容。如果自己愿意，完全可以在城市或者乡下过着普通而又和平的生活吧。比如当个学徒或是农夫之类的……

　　 达斯特很惊讶，事到如今他竟会生出这么软弱的想法。

　　 ……

　　 【父亲，请教我剑术！】

　　 【别用那个称呼我。】

　　 【可是……叔叔们都说……】

　　 【够了……你没有用剑的才能。就算你再怎么努力，再怎么用心，穷极一生也不过是战场上的炮灰水平。别把人生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话虽如此，最后罗兰特还是教了年幼的他几招。

　　 “罗兰特……首领……”达斯特黯然地念着。

　　 （混账，什么“前”罗兰特强盗团啊……那个仗剑而生男人怎么可能死，一定，一定就在某个地方活着……）

　　 不……事实大概就是死掉了吧，人类绝对不可能是“那个”的对手……如果不是因为自己……

　　 那不过是几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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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事情。曾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的生活，顷刻间被撕的粉碎。现在的自己，这个苟活下去的自己，根本没有回忆过去和期待未来的资格。

　　 就在负面的情感即将要将达斯特吞噬之际，他的眼前出现了橘红色的亮光——那是朝霞。

　　 和下水道内那令人作呕的黑暗一起，他笼罩在内心的阴霾被暂时驱散了。

　　 终于……出来了。

　　 ——

　　 另一边。

　　 法外之地的管理者房间。

　　 迪克坐在一堆金山上，正百般无聊地玩弄着几枚金币。

　　 在他面前，有一个青年单膝跪地。

　　 “亚修，我的孩子，你在质疑我的判断吗？”

　　 “迪克大人，如果他经历了那场灾难，就一定知道些什么——”

　　 “啊……他是个有天赋的人。”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啊！”

　　 “你不明白。命运让他活了下来，又把他送到我面前。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深意。”

　　 “——”

　　 “孩子，不死种的寿命实在太久了，久到无限接近永恒，而永恒，就意味着虚无。”

　　 “我不明白……”

　　 “我总感觉他能改变一些事情，不，也许不是他。我期待着他招来的东西，是祝福，抑或是毁灭。”

　　 ——

　　 达斯特从马车的货仓中醒来。

　　 颠簸的路途实在令人心生不快，不过这也比监狱里好上百倍。说实话，这是他最近几个月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他的手摸向腰间，和“幸运”有些冰凉的触感一起传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幸运”是达斯特为那把匕首所起的名字——虽然太过俗气，不知和多少三流吟游诗人所吟唱的故事中的英雄所用之物重名。但是这名字与为他带来自由的武器再相配不过了。

　　 用手稍微拨开遮光的布帘，马车外温暖的阳光顺着缝隙传了过来。

　　 自己睡了多久？半天？一天或是更久？

　　 从那报告中得知的，动荡不安的世界、暗流涌动的势力……

　　 那都不重要了，至于今后的生活，有了那封信大概也会好起来。

　　 这么想着，他摸了摸身上的衣兜。

　　 ……

　　 ……

　　 ……

　　 该死。

　　 这是“d”新生活的第一天，当然也不会是最糟糕的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