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该死的升学考试终于结束，总算熬过一个月的“闭门苦修”。

　　 当天晚上，沈清就匆匆忙忙清点起自己的学习课本和用具，把初中三年的课本和用具统统码放进纸箱里，然后塞入到床底下去。该死的课本见鬼去吧，再也不要看见你们。照他那种报仇雪恨的心理，他恨不得要把那些书本五花大绑，然后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一个月没和莫莉他们见过面，当初觉得时间并不算长。可现在回过头再看，竟象过了好几个世纪似的。都不知道莫莉他们是否已经变老，人是否还在原地。他必须马上见到他们，否则，隔着遥远的“时空隧道”，只怕跟他们距离越拉越远，再也追不上他们。

　　 把最后一个纸箱一脚踢进床底下，沈清感觉满身轻松。他躺到床上，兴奋得不能入睡，心里美滋滋的想着，从明天起，又可以天天往莫莉家跑，谁也不会管他了。

　　 他甚至晚上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跟莫莉他们一起去县城参加歌舞比赛。

　　 他们登上了灯光辉煌的舞台，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娴熟技巧，向台下密密麻麻的观众展现了一个富于艺术开创的舞蹈节目。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跃升到高高的空中，象风车一样的飞速旋转，连世界上最高超的舞蹈大师都望尘莫及。

　　 他跟莫莉象飞鸟一样，双双在舞台上飞翔、跳跃、翻滚，他们的动作洒脱淋漓，情意缠绵。

　　 他们的表演倾倒了所有的观众，人们如痴如醉的观赏着，当他们结束了舞蹈的最后一个动作，人们跳跃着、尖叫着，哭喊着，为他们喝彩。……

　　 啊，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盼着这一天，跟着莫莉一同登上那华丽的舞台。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到第二天早上，父亲又找他谈话。

　　 父亲说，他还不能放松，还要迎接下一场考试。

　　 父亲所说的第二场迎考，是职业学校的招生考试。这是父亲基于双重保险的考虑，如果高中没考上，就去念职业学校，早点参加工作也是好事。

　　 职业学校这种新兴起来的事物，别说沈清，就连沈学良都是第一次听说，感觉非常新鲜。职业学校还专门派了人到中学来招生，作为班主任，沈学良受到他们的郑重拜访。

　　 听了来人对职业学校的描绘和介绍以后，果然激起了沈学良的浓厚兴趣。那些条件每一样都那么合符沈学良的心意，仿佛职业学校就是为他儿子量身打造的。首先第一条，毕业后就能直接得到一份“铁饭碗”的工作。读书不就是为了捧到一个“好饭碗”吗？太好了；第二条，职业学校完全免学杂费，这笔费用由委培单位支付。沈学良四个孩子，已经全部上学，每年的学费确实让他有点不堪重负，能省下孩子学费，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于是沈学良第一个就给儿子沈清报了名。

　　 这可让沈清有点痛苦，又要复习功课，莫莉那儿又去不成，这太折磨人了。但是，跟父亲抗拒那是不可能的，犯不着为一场考试，挨父亲一顿耳光。沈清只好继续忍受苦难，又把床底下的纸箱拖了出来。

　　 职业学校的招生考试，安排在县城一所校园内隆重举行，届时全县来自各镇的几百名学子都将参加这一盛会。因此父亲提前把沈清送去县城姨妈家中，一边复习一边等待考试。

　　 沈清原本计划背着父亲，偷偷跑到莫莉家中去的，没想到父亲来这一招。他人到了县城，离莫莉家已经一百多公里。想去莫莉家，只有晚上做梦，才能实现。

　　 那么久没跟莫莉他们见面，他每天都惦记着伙伴们。他甚至怀疑，他这么久没去参加歌舞训练，莫莉会不会把他开除出团队了。

　　 沈清没有想到，莫莉他们竟然特意跑到县城，找他来了。

　　 那天是刚刚吃了晚饭，下午六点钟样子，秦风独自一人突然出现在了沈清姨妈家门前。沈清赶紧迎出去，问他怎么来了。秦风说，学校开始放暑假，歌舞团体的伙伴们全都集合来县城了，其他人此时都在莫莉二姐家，莫莉让秦风来找沈清，叫沈清过去，跟大家相见。

　　 真亏得他们这番苦心，能够打听到沈清姨妈家这个偏僻住址，一定也费了不少周折的。

　　 好比将军听到军情报告似的，沈清一刻不敢耽搁，立即跟着秦风就走。姨妈从屋里跑出来，冲着他喊：“你去哪儿？你爸叫你在家学习，不要乱跑。”

　　 沈清连母亲都不怕，怎么会怕母亲的妹妹？他胡乱应一声：“马上回来。”然后撒开四蹄、跑得无影无踪。

　　 跟随秦风到了莫莉二姐家，果然大家都在，莫莉跟林月容正在客厅里排练着舞蹈，其它人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欣赏。

　　 沈清一进门，大家立即稀里哗啦鼓起掌来。林月容说：“终于看见你现形，还以为你修仙成道，升天去了。”

　　 傅雪珍说：“林月容天天都在念叨你，说歌舞排练缺个人，排练都没劲。你再不出现，她要疯掉了。”

　　 林月容赶紧上去堵她嘴巴：“你才是疯子，胡说八道。”

　　 莫莉对沈清说：“你好久没排练了，动作和队列都还记得吗？”

　　 沈清说：“是不是明天就要比赛了？那可有点麻烦，我还没考完试，肯定去不了。”

　　 林月容说：“去不了也要去，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耽误了我们大家。反正明天，我捉也要把你捉到舞台上去。”

　　 大家哄笑。沈清一脸的难堪：“呀，这可怎么办？我爸真的不会同意，他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大家笑得更凶了，沈清都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他人都愁死了，他们还有心情笑。

　　 林月容说：“那我不管，你加入我们这个团队，就必须跟着团队一起活动，你明天真的敢不来，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到马路上面去。”

　　 沈清悲苦万分。他拍打着墙壁说：“唉，怎么这么不赶巧，真的是明天比赛吗？偏偏我要参加该死的职校考试，怎么会这样呢？这可怎么办啊。”

　　 沈清越是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众人越是一个个笑得气都接不上来，连林月容都笑得捂住肚子蹲到地上去。

　　 这时莫莉才说：“月容逗你玩呢，歌舞比赛要到国庆节，还早得很。”

　　 “你？”沈清冲到林月容身边，似乎想给她一个拳头教训她一下，但是拳头举起来，没敢落下去，尽管他会很轻很轻。他顾及男女有别，不敢众目暌暌之下触碰她的身体。

　　 林月容明知沈清不会真打她，但还是假意躲开了。

　　 在二姐家闹了一会儿，有人提议上县城街头走一走，大家立即同意。

　　 他们穿过主街，走上跨河大桥，一直走到山丘上的那座古老石塔，玩得开心极了。他们愉快的心情，当然不是来源那并无特色的“县城风光”，只是因为伙伴们在一起的那种浓浓的友情气氛。

　　 沈清跟大家一直疯玩到夜里十一点多，才回到姨妈家里去。姨妈家全都睡觉了，只有外婆还开着门在等着他。

　　 这一次，沈清太过张扬，忽视了姨妈的监管力度。

　　 姨妈很快将这件事非常负责任的报告给了父亲，大意是，沈清跟社会上一群不三不四的女孩“鬼混”在一起，事态比较严重。

　　 父亲果然极其重视，在他看来，学习成绩不好，还只关乎个人天赋和能力问题，尚可体谅；而涉嫌“男女关系”的异性交往，就是严重的思想道德问题了，道德问题是绝对不能宽容的。

　　 父亲当天就火速赶赴县城，对着沈清暴跳如雷大骂一顿。他反复强调一个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外面的坏分子在一起，自己就会变得不可救药。同时严重警告他，必须立即跟那些“社会不良分子”一刀两断。否则，一定会悔恨终生。

　　 沈清没敢顶撞父亲，父亲的脾气是顶撞不得的，越顶撞就越发作。

　　 对于父亲将莫莉他们定性为“社会不良分子”，沈清是不可能认同的，反而觉得父亲所讲的道理荒诞无稽。他想，父亲凭什么觉得别人一定是“坏分子”，他的儿子一定就是“好分子”呢？

　　 沈清心想，自己跟莫莉比，连她的一个脚趾头都不如。说莫莉比沈清“坏”，沈清宁愿去上吊，都不会承认。

　　 因此沈清不会把父亲的话听进耳朵里。父亲苦口婆心的一番“教导”，其实只是浪费掉几个小时的口水，丝毫没有说服沈清。

　　 又是十来天过去，职校招生考试终于结束。沈清当天从县城赶回镇上，立即偷空跑去莫莉家里。可是，他发现，一切完全变了样，从前的那种快乐生活不知道突然跑去了哪里，再也找寻不着。

　　 原来，秦风离开了小镇，回去了遥远的家乡父母身边，张居杰也去了很远的大城市走亲戚，三个女生也因为各自家中的事情，时聚时散，不能每天都在一起。

　　 他们的“歌舞团体”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解散”了，这个结果大概是他们谁都没有预知到的。

　　 那一整个暑期，沈清没再去过莫莉家里，跟三个女生也没见过面。心中无限遗憾，却也是万般无奈。